那时的她,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帮爷爷数耳鬓渐渐长出的白发。
不知不觉间,白发已经满头,再也数不清。
而那个曾把她放在肩头呵护的人,也再也扛不动她了……
看着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大树发呆的爷爷,洛雪站在门口,突然有些不忍靠近。
因为有多种并发症可能,这几日爷爷被安置在三人病房里留院观察。
临床空着,靠门的这张躺着一个被鞭炮炸伤手的小孩儿,爸妈都在旁边照顾。
小孩儿一直哭闹,对比着爷爷苍静的身影,更体现出一种令人唏嘘的反差。
这几日几个儿女轮班来照顾他,大姑和她刚刚得知消息的儿子儿媳,更体现出诡异的殷勤,买了各种保养品,几乎寸步不离守在老人病床前。
洛雪好不容易趁他们一家应酬远房亲戚去了,单独过来看爷爷。
爷爷看见她,让她坐在床头,紧紧拉住孙女的手,满布皱纹的脸上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你是怎样的、我还不知道吗,我看着长大的。”因为精神不济,爷爷的话语断续而简约,“你不要留在这儿,你应该去外面,累了、回来歇歇,但还是要出去的。”
洛雪明白爷爷的意思,爷爷从小就告诉她,她骨子里的敢作敢为,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外面的世界很大,有些人注定要站在风口浪尖。
爷爷祖籍在上海,早年命运坎坷,不得已颠沛各地,见过许多世面,最终在成都安了家。
在这个城市住了几十年,他早已变成了悠闲散漫享受生活的成都老人,可每次看到洛雪的性格,总是说,你在这儿待不住的,你得去外面多看看。
因为爷爷的支持,她一直是这样理所当然地,在外面奋斗到现在。
可是,当年兴奋地离开成都、奔向更广阔的世界,是因为爷爷。
如今动了想要留在成都的念头,也是因为爷爷。
在外面,她怕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回家后,她怕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你大姑,你别怪她……”老人嘴动了动,“她从小命苦,又受过刺激,留不住老公,老了老了就只有那么个儿子……”
“我没有怪她,爷爷。”洛雪说,“这次是我不对,我不会再跟她争执了。”
“其实三个儿女当中,我最喜欢当然是你爸,他很优秀。但最对不起的,却是你大姑……”
“她现在想要争上海的房子,其实也是变相地在埋怨我。埋怨她很小的时候,我把她托付给不良的人家,疏于教育还吃了很多苦……”
爷爷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间不尽的踟蹰和叹息,洛雪心底却一片通透。
“我不会跟大姑争的,爷爷,我爸爸也不会。”洛雪安抚地拍拍爷爷的手背,“那个房子帮助我在上海渡过最重要的几年,我已经很感恩了。至于之后您想怎么分配,我们都不会有怨言的。”
爷爷动容地看着洛雪,想了想,却又叹了口气:“可是,没有这个房子,你回去怎么办呢。”
“我已经自己买房了。”洛雪低头告诉他,“我也跟我爸妈说过,你们放心,我现在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
就算还没有能力,也迟早会有的。
“好、好、好……”爷爷拍着洛雪的手背,拉着她又说了会儿话。
临洛雪走前,背后悠悠传来声叹息。
“可惜了,等了七年却没等到你和林家那孩子的结婚茶……”
洛雪目光黯淡下去。
从医院出来,她路过林梓乔家的老宅。
站着想了会儿,还是买了些伴手礼,敲门看望下林叔叔和阿姨。
林梓乔今年春节并没有回成都,只是托堂弟林骏节简单转告了他和洛雪已经分手的事。
因着洛雪还大方的主动上门探望,老两口便愈发觉得是自己儿子脑袋锈逗了。
尤其是林梓乔的妈妈,拉着洛雪直抹眼泪。
“你说我这儿子离家许多年,我们也是越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林妈妈摇头叹息,“大约是跟他的艺术家父亲一样,追求什么独立和自由。”
是啊,别说父母,交往七年,洛雪也从未真正明白过林梓乔心里在想什么。
说为独立和自由,虽然虚妄,却也没什么毛病。
可终究已是过去式,她因放下了,才得坦然来见一见林家二老。
算是一场缘分的作别。
“在我心里,终究早已认了你这个儿媳妇的。”林妈妈拉着洛雪不肯松手,“你若担待些,便只当是寻常吵个架。等他回国,我们骂醒他,一定不叫你受委屈!”
“阿姨,谢谢,不过,真的不需要了。”她微笑摇头,“我想梓乔很快会带着你们正儿八经的媳妇儿回来见你们的,我和他,可能还是欠些缘分吧。”
是啊,经历这许多事,她也已明白了。
人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