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看见坐在病床上消瘦了一圈的林梓乔时,洛雪的心还是抽疼了下。
护工正在给他喂粥,因为面部肌肉有些僵硬,不少汤水沿着嘴角流出来,只能不断的用纸巾擦拭。
麻痹的半截身子让那一向挺拔的背也有些佝偻,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显露出老态沉重的光景。
不,这不是林梓乔。
这怎么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林梓乔呢?
那个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男人,那个谈及设计便眉飞色舞的男人,那个追求人生质量站在时尚前沿的男人……绝对无法和眼前的这个病人联系起来。
因为转头的动作并不太轻松,林梓乔也是在病房门打开后好一会儿才缓缓看过去。
当他看清楚进来的是谁时,恐慌的情绪仿佛见到了索命的恶鬼。
“出、出去……”太过激动的动作打翻了护工手里的粥碗,也扯掉了他手背上的输液管。
洛雪关切地又走近两步,谁知竟遭到林梓乔更激烈的抗拒。
“滚!”他气得双目通红,“谁、谁让你来,滚!”
为了从牙齿里挤出这伤人的话,林梓乔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然而无法控制抖动的下颚,还是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模糊可笑。
洛雪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不是同情,不是感伤,只是因为太懂得。在那一瞬间,她觉得坐在病床上无能为力的不是林梓乔,而是自己,因此竟痛苦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滚!不要、看……滚!”
林梓乔嘶吼着,懊恼自己没有办法亲自下床赶走这个女人,只能囫囵将身边一切能碰到的东西往外推甩,活脱脱跟疯了一样,连护工也被吓到,远远躲开。
牟狄和于立纱后一步进来,看见这光景,赶紧叫了医生。
于立纱走到林梓乔身边,安抚着他的情绪。牟狄也只得先劝说洛雪,暂时离开了病房。
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洛雪压抑而崩溃地哭着,泪水如江河决堤,连牟狄里面的羊毛衣都浸湿了。
牟狄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她也是听不进去的,只能默默拍着女人的肩膀等她发泄完。
林梓乔的情况确实又恶化了许多。
这种病就是这样,不定期发作,如果药物控制下又好一阵。可终究是绝症,不知哪一次发作就再也无法恢复,从此必须接受残障者的生活,甚至还等不及适应,生命便油尽灯枯了。
林梓乔深知如此,才不愿让洛雪知道。
“我宁愿自己留给洛雪最后的印象,是一个玩弄感情的渣男,也不愿是那样一个可笑的废物的样子。”——这是林梓乔之前找牟狄说过的原话。
正是因为这句话,让牟狄震撼敬佩,答应帮他隐瞒至今。
他们都清楚,如果洛雪知道真相,以她的性格,那时候必定不能发心断舍了。
她一定会坚持陪在林梓乔身边,然后在与病魔的抗争中,一遍又一遍凌迟林梓乔的自尊心。
林梓乔固然很难释然了,洛雪目睹这一切,又怎能不伤心伤情呢。
看眼前这光景就知道了。
这才刚刚知晓病情,还没有经历那最后的绝望,她已经连心肝脾肺都呕了出来。
牟狄帮洛雪擦眼泪已经用完了一包纸巾,看她力气耗尽,便紧紧拥着安抚拍着她的背。
“你们都先各自冷静下吧。”他轻声道,“等他做好准备了,会答应见你的。”
洛雪抽了抽鼻子,到底是发泄过,比刚才平静些了,却呆呆看着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牟狄目光幽深起来。
自己未婚妻心疼前男友,在这儿哭得五内倶损,完全看不见他虽然面上冷静,心神却早已悬在了深渊边,随时准备着要掉下去了……
“给他重新输液睡下了。”于立纱从病房里出来,走到洛雪和牟狄跟前,“为他身心状况考虑,见面的事还是再缓缓吧。越是这种时候,身边人越是要冷静坚强才行。”
洛雪打起精神,吐出口气:“是我不对,我只急着来看他好不好,没想到反倒刺激了他……”
“这也怪不得你,梓乔原本就比别人要敏感些,再说你……”于立纱看了牟狄一眼,又看向洛雪,“你又是他一贯在乎的人。”
牟狄眉头跳了跳,拉着洛雪起身:“既然今天见不了面,我们先回酒店休息下吧,连夜赶来,你也累了。”
“对,为了陪我你也一夜没睡。”洛雪方才想起要关怀自己未婚夫,“你赶紧回去酒店休息吧。”
牟狄抓紧她的手:“我是说我们,不是我。”
“我不用了。”洛雪无精打采,“回去也睡不着,就想在这儿坐会儿。”
牟狄看着她,下巴绷得紧紧,却一个字也没说。
“我看洛雪现在应该需要一位心理咨询师。”于立纱从旁边淡然插进来,“让我带她去喝点东西吧,牟总,免得你现在强拉她回去,她也不过是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