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诡异的呜咽声,时而长,时而短,听得我十分烦躁,但又赶不走。我他妈的这是死了下十八层地狱受刑了么?怎么会如此痛苦?
这样的状况似乎持续了很久很久,我的意识逐渐清晰,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死了。但浑身如车轮碾压过似得痛,痛得我无法呻吟,都只能发出丝丝的声音。
耳边,那呜咽的声音又变成了人语,很小声地在交谈。
“少卿,三爷有点反应了,证明肝叶已经开始供血,情况正常了。”
“不急,再看看,老爷子本身身体就不好,他的肝功也不太正常,要百分百不排斥了才算数。欧阳,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想办法把老爷子送出去,在这里他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这老头子已经没救了,不然就丢进公海吧?死了也好,一了百了,秦家那边的人找不到也拿大家没办法。”
“不行,医者仁心,他还没有咽下那口气就不能放弃抢救。我爹地医术不错,让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留一口气,实在救不了,也必须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秦漠飞可不是好惹的。”
“行,那我去安排,三爷这边你多费心了。”
“我知道,我先转道去就近的机场,再直飞美国。”
“好,我们分头行动!”
我把这对话尽收耳底,才晓得我被换肝了,这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有了秦斐然一块肝叶。之前我百般纠结的事,被索菲娅和程婉卿给我下了决定。
所以我不再挣扎了,什么大义,什么道德,就在这瞬间成为了浮云。想来也可笑,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谈什么大义和道德?像这样毒辣的事,才是我应该做的。
我在到达美国的第三天就已经彻底恢复意识,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程婉卿在病床边,一张脸憔悴得不像人样了,浓浓的黑眼圈,还有脸庞那明显的斑点。
我们俩就这样对视了,谁也没有讲话。她的唇在哆嗦,眼泪花很快就从眼底浮了上来,却始终一言不语。
可能不知道说什么,我也是!
她们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迷晕了,等我再醒来,却像经历了一次轮回,什么都变了。然而我能怪她们么?当然不能,我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很可笑。
其实我想活下去,我打过秦斐然的主意,只是没能下最后的决心而已。她们仅仅是帮我做了个正确的选择,显然这是很正确的,因为我醒来了。
醒来,就代表着手术成功,秦斐然的肝和我的肝没有产生排斥反应,他终究还是成全了我,用自己的命。
“驰恩,你好些了吗?”
许久,程婉卿才道,眼底的泪瞬间就决堤了。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把脸埋在我的手心,滚烫的泪从我指缝滑落,滴答在了洁白的被套上,画成了一团水花。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我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换了肝,表示我又可以活很久了。那么我那晦暗的人生又要被拉长,原本我觉得生命终结一切都应该落幕了,因为那一切我都受够了,我不愿意再当那祸害人间的魔鬼。
可因为换了肝,我再也离不开那个江湖。我要么被他们除掉,要么把他们除掉,只有这两条路。
所以我不知道活着是好还是不好,但我知道全世界有无数人是希望我死去的。
“别怪我驰恩,我不能够让你死去,既然秦斐然愿意把肝献给你,那么我们没有理由拒绝。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呢,对不对驰恩?”
程婉卿没有把这一切全怪在索菲娅身上,她反复不停地吻着我的掌心,眼泪始终没有停过。我默默无言地看着她,忍不住长长一声叹息。
“我把少卿叫过来给你看看病情!”她说着起了身,摁了床头的服务铃,又把我的床头摇高了一些。
不一会儿,慕少卿就进来了,看到我醒来也没意外,他是个著名的肝病专家,对我的病情拿捏得很准。他没有讲话,先检查了一下仪器上的各种数据,才走过来又检查了一下我的状况,微微笑了笑。
“三叔,你身体恢复得还不错,老爷子的肝跟你十分匹配,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任何排斥反应。”他很激动,大概是因为又攻克了一个世纪大难题,因为我是肝癌中期患者,能救活并不容易。
我又吐了一口气,问他道,“秦斐然怎么样了?”
“他还活着,我父亲也已经给他做了手术,只是他的身体状况不算很好,现在还在昏迷中。”慕少卿倒也没隐瞒,老老实实跟我提及了秦斐然的一切,说他有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成为植物人?”
“嗯,这已经是最乐观的结局了,能不能醒过来,那真的要看天意,但目前没有这样的案例出现过。”慕少卿顿了下,看我脸色不好又道,“三叔,你也别担心了,他是签了捐肝协议的,还给你录了视频,正好你醒了,就让程小姐放给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