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继走出了竹屋。
女子注视着乞儿的背影。
突然,她轻声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乞儿没有回头,道:“乞儿。”
女子嘴角微翘,娇声道:“小乞儿,想不想知道姐姐的名字。”
乞儿道:“不想。”
女子跺了跺脚,气道:“你……”
哪知乞儿竟突然转过身来,双眼一眨不眨地凝注着她。
女子的面颊瞬间布满了两朵极为好看的红云。
她低垂着眼,盯着地面,忸怩道:“我……人家唤做画诗意。”
乞儿道:“好名字。”
画诗意心中羞涩无比,竟一时间忘记了回答。
乞儿早已转过了身。
他一字字道:“我走了。”
画诗意方才反应过来。
她注视着乞儿瘦弱单薄的背影。
她的眼里充满着离别的不舍、落寞。
她忍不住大声道:“一定要回来。”
乞儿却头也不回地道:“看你的模样,你应该要叫我……哥哥。”
下一刻,二人不约而同地翘起了嘴角。
夜色凄冷,明月极圆。
今夜是明月在一个月中最圆的时候,自然同其他时候不一样。
对于画诗意来说,今夜却也不一样。
不知名的鸟儿早已开始了哀啼,阵阵萧瑟的冷风不断席卷。
竹屋的门已被闭得死死的。
但,“咯吱”一声——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名女子踱步行了进来。
竟然是花红尘!
她手里紧握着一条鞭子。
看那鞭子结实的模样,只怕是随意向谁轻轻挥舞一下,那人的身上便会多出一条血痕。
花红尘一步一步地向着屋角行去。
她突然拿起了一坛酒。
酒坛开封,酒香扑鼻而来,直醉人心。
画诗意坐在床角。
她娇小清秀的面容之上显得格外平静。
她好似正在默默等待着。
花红尘灌了一大口酒。
下一刻,她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她的脸红得像血。
她的眼里充满了痛苦、憎恨、愤怒、疯狂……
花红尘又陷入了痛苦无边的回忆之中。
无数个相似的月圆之夜。
一个手持长鞭的中年男人,一股直叫人恶心呕吐的弥天臭味。
他一只手猛地灌着酒,另一只手不断地挥动着手中鞭。
他剧烈地咳嗽着,他的脸就如同血一样红。
躺在地上的小姑娘不断痛苦无力地惨叫悲鸣着。
小姑娘默默地忍受了数年。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月圆之夜。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
趁着中年男人咳嗽时,她一把拿出早已藏好的剪刀。
只一下,中年男人的咳嗽声便消失不见。
只因他再也发不出声了。
小姑娘亲手杀了他的亲生父亲——那个抚养她成长却又惨无人道地虐待她的中年男人。
记忆中的小姑娘自然就是花红尘。
而在今夜,“小姑娘”却又已变成了画诗意。
今夜自然已不是第一次。
自多年前被收养以来,画诗意已不知遭受过了多少次无情惨虐。
她早已瘫倒在床。
一阵阵极为响亮的鞭笞声绵延不断,一道道凄惨哀绝的惨叫声在这黑暗漫长的深夜里传出极远极远。
那是种自灵魂最深处所发出的痛苦呐喊。
画诗意的浑身上下全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新的、旧的、大的、小的全部都有。
但无一例外,全都极深、极重、极痛。
——早已打在了她的灵魂最深处。
她早已变成了一个用血堆出来的人。
但她的脸上却始终只有平静。
她的双眼始终凝注着不断挥鞭、灌酒的花红尘。
那一道目光中竟只有怜悯、痛惜——她怎么就不为自己想一想?
她承受的痛苦又有谁来怜悯?
花红尘走了。
如同以往,什么话也不说便转身离去。
但她却早已说出了无数的话语。
她手中的长鞭早已将她内心最深处想要说的话语全都毫无保留的全数道出。
每一个字全都烙印在了画诗意娇小单薄的身上,死死地烙印在了她的灵魂之上。
画诗意深深地体会到了她的无边痛苦。
因为……她早已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
画诗意突然无力地叹了口气。
她并不在意浑身上下传来的一阵阵刺入灵魂的痛苦。
只因她早已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