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记得,三年前,第一次见他,他锦衣华服,清隽无双,举手投足间,皆是张扬肆意,她不由得心生羡慕,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他静默的坐在离柜台最近的桌旁,不言不语,叫了一桌子酒菜,却没有动筷子,坐了片刻后,留下一锭银子,飘然离去。
再后来,许是他来得太过规律,许是太过忙碌,她渐渐忘记了这么个人,如今想起,只依稀记得一个风姿脱俗的影子。
许桑棠心生怅惘,他与她之间,隔着一道薄薄的浅碧色的帐帷,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相隔天涯。
他站在那里,北风吹起他的三千青丝,妖娆凌乱,却透出惊心动魄的魅惑风采。
“对不起。”
北风吹进来这低沉黯哑的三个字,许桑棠眼眶一湿,眼泪悄然滑落,转瞬间,脸上已布满泪痕。
她开始流泪,无声无息的哭泣,泪如潮水,那些过去的往事也如潮水般在脑海里一一浮现。
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无人知道,她想听他说的不是‘我爱你’,而是真心实意的一声‘对不起’。
为着她被数次欺骗的伤心失望,为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拖入这浑浊晦暗的泥沼中,也为着她曾憧憬过的平淡安逸的人生,被硬生生的毁掉。
她爱他,只要他说了,她就会原谅。
他终于说了,可惜,这句道歉来得太迟,迟得她心生倦怠,迟得她心里的光芒已经一点点熄灭,只剩一片黑暗。
她看着和离书,上面写了很多话,归结成一句话,便是:今慕瑾之,与妻许桑棠和离,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从此,她与他,各不相干。
“今与君和离,此生无相欠。”
许桑棠折好和离书,缓缓念出这句诗,冷冽的寒风吹起帐帷,吹在她的身上,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泪眼迷蒙中,门口消瘦挺拔的人影,已不知何时离去,只剩下寒风,拍打着梨花木门。
许桑棠起身下床,披着外裳,倚着门框,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压弯了海棠树的树枝,枝条上吹着晶莹剔透的冰棱。
寒风冷冽,雪地上的两行浅浅的脚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许桑棠任由着寒风吹得她的脸生疼,脸上泪痕未干,唇角微微上扬,漾出一丝轻浅柔和的笑意。
“纤云。”
纤云走到她的身边停下,心疼的拿了狐裘披在她瘦削的肩上,“小姐,门口风大,还是进屋去吧,公子爷已经走远了。”
远得看不见。
“是啊,他已经走远了,我也要走了。”
许桑棠脸上的笑容蔓延开来,温暖和煦如春风,“你去告诉清宵,两日后,出发去云州,如今离过年还有二十余天,路上加紧一点,说不定能赶在过年前抵达云州。”
“什么时候回京?”
“也许天暖了就回,也许……永远不回。”
“是,那老爷夫人他们……”
“你去问问爹娘和桑榕的意思,他们若愿意同去,就一起去,若不愿意,就留在京城,桑榕还要在学院里上学,跟着去怕是不便。”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安排。”
纤云一走,许桑棠便让翠羽绿衣收拾行囊,路途遥远,要带的东西实在太多。
绿衣单纯,从没出过远门,一听要去云州那么远的地方,小丫头兴奋得手舞足蹈,而翠羽,显得有些闷闷不乐,许桑棠看在眼里,心里另有了打算。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纤云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许老爷许夫人和许桑榕。
“姐姐去哪,我便去哪,云州也有学院,若姐姐不愿回京,我们就在云州住下。”
一进屋,许桑榕便认真的说道,许老爷也应声道,“就是,一家人要齐齐整整才叫一家人,丫头,别想那么多,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爹娘也有点腻了。”
“听说云州那边生产珠宝玉石?”
许桑棠轻轻点头,“的确如此。”
“那娘要去搜罗些好货,给桑榕娶妻时当做聘礼。”
“娘,我还小,你就急着想这事……”
许桑棠白皙的面皮上泛着一丝红晕,神色有些羞涩,许夫人白了他一眼,“还小?都十六了!哎,隔壁王家的公子也是十六岁,都已经让他娘抱上孙子了,你娘我呢,连儿媳妇的影都没见着,你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娘,桑榕一心向学,等将来考上进士,有了功名再议亲,一定能给你娶到更好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