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已退,黑夜将临;阴冷散去,迎接光明。世间万物都如此这般轮回交替,生生不息。
阳关镇位于厉国边界,版图上仅占芝麻点大的地儿,人口却七十万有余,向位于中原极西处的南明王朝,宣示着厉国的鼎盛一斑。
晨光微熹,月夜徘徊殆尽。
昨日烈阳毒辣悉数消融,伴着清凉熟睡的各户人家,被嘹亮有力的鸡鸣唤醒。
“两洪两洪,抢锅夺盆;老李一过,寸草不生”,羊角辫小娃娃喊着顺口溜,顺手抹去鼻涕就要跑出小巷,粗犷的声音随着炊烟传来,“臭丫头,别忘了去王伯那买馒头,要俩!”“知道啦,臭老爹......”。
说起老李两洪,阳关镇内上至九十岁老太爷下至三岁孩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还得从镇上三个成名已久的帮派说起——青帮,和气帮,野草帮。
青帮众人腰间皆别清一色飞斧,最是好认。
帮主姓洪名青,八尺大汉是也,满身刺青随着肥膘的颤动龙飞凤舞,使得六米内外尽飘匪气,铜铃怒目,吓得小孩不敢夜啼,两把大板花宣斧从不离手,信奉柴劈得,人更劈得。
洪青最辉煌战绩是刚出来混时,被欺负的扒光衣服在大街上供人取笑,极度羞愤下怒吼“欺人太甚”,抄起旁边劈柴老头的斧子,光着屁股扯着蛋把那伙地痞从东区街口追砍到西区庙尾!横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这个二十几人小帮派的帮主,在睡榻上被杀红眼的洪青劈成两半,洪青也因此上了断头台,恰逢太子登基天下大赦捡回狗命。
少有人惹青帮这群疯狗,在阳关镇抢地盘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能见血但不能有埋的,埋的就是死人!
搭上人命,黑心县令黄无用抓住小辫不放,使劲刮油水,得花大把银子息事宁人,得不偿失。
但洪青正是抓住这点,跟县令黄无用串通一气,地盘我要,抢来的银子都给你,带着手下干起架来下狠手,狭路相逢老子胜,打得对方骨头都软,连消带磨,使其成为铺垫青帮壮大的基石。
而和气帮帮主洪四才,发家前是个厨子,顶着卤蛋头,光不溜秋,太阳底下晃的人睁不开眼,他管这叫杀气!
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之大不韪,每次给镇上老学究瞧见都能暗地骂上好几日,但洪四才偏剃,你说做不得老子偏做!
和气帮的人大多使菜刀,帮众跟帮主一个火爆脾气,话不对头就是砍。青帮占的是狠字,和气帮勇字无疑,俩帮派近年来冲突不断,水火不容之势日渐明显。
野草帮,帮主李南之,一身青衫颇有儒雅之风,谁第一眼见着,都不会把他与干黑活儿的相联系。李南之在三个帮主中面相最老实,却是最喜欢下闷棍的一个,动起手来毫不含糊,打秋风属他最顺溜!
这闷货常常暗中挑拨,偷泼脏水,等青帮与和气帮斗得大伤元气,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偏偏洪青那胖子精明的很,牵扯到大利益都使劲把野草帮拉下水,是泥还是灰大家一起抹,让李大帮主很是挠心呐。
老一辈人比较清楚,三个帮派未做大之前,大多接的是小活,但这三个王八蛋原则就是:蚂蚁再小都是肉,蚊子多了咱能吃到饱。
抢地盘连些零碎都不肯放过,有股小势力刚被灭,青帮冲进地盘就是抢,锅碗都不放过;洪四才带人来的稍晚,好东西给洪青拔去头筹,咱也不能亏啊,于是连浴盆都端走,可不怕别人笑话,这可是镶银的!
野草帮来的最晚,好东西基本被俩胖子瓜分完,李南之气的跳脚,下手晚了,吃屎都赶不上热乎!
“兄弟们,把这后院花卉全弄回去,还有这阳草,都是好货,全给扒了!”李南之也实属无奈,总不能让手下空手而归,这些花花草草卖给镇上酸秀才,也是一笔酒钱。
这股小势力被灭不到半日,总堂如蚂蝗飞过一般,地板与被狗刨过无两样,除了墙,只剩墙,连花花草草都不见一株,够狠。
斧头洪,菜刀洪,狗刨李一下名气大增。
对于镇上百姓送的名讳,两洪坦而受之,哪家帮主没个响当当的名号,只有老李最忌讳,从此谁提这话儿跟谁急。
由此,当地娃娃才得以哼起这段顺口溜:“老洪老洪,抢锅夺盆,老李一过,寸草不生。”
阳关镇划分为东西南三个区,依序被两洪老李占领,谁都惦记着别块地盘,这些年来大动作没有,尽是小打小闹,都怕两方相斗太猛给别人捡漏,在微妙平衡下,表面上的安定维持了三四年。
是夜,南区一座小院内。
李南之立于庭中桃花树旁,举目望月清风不爽,仰头提壶,酒水顺喉而下如冲堤之河,咕噜声响耳不绝,尽兴!
他本破落书生,理想是修身治国平天下,无奈成了土大王,领着一干大汉成天打杀,曾经捧圣贤书的手,如今用来争抢斗狠,说心里话,这棍棒摸起来就是比摸纸舒服哩!
酒意上头,他想着婆娘脸上厚厚的胭脂,家中啊母佝偻伏地的脊梁,那个死的早,死的惨,同样百无一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