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淡淡的油纸伞打破了门前的宁静,男子甩了甩伞上的雨水,走了进去。清雅的院落里书卷气浓,原木色调的雕栏架设起清幽的围廊,构筑出闲适的隐士幽居。
叶望秋在狭长的走道里驻足等待了片刻,便有个人从前面走了过来。来人未施脂粉,步子也比平时要急,清闲的深闺女子向来没有什么急事,她只是不愿这个人久等。
“今天怎么想到来这里?”寒雨绫在两三步外站住脚跟,看了眼男子,转过身,和他并排站在一起,望着雨帘背后的远景,露出浅浅的微笑。
叶望秋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身边齐肩的柔弱女子,也笑了笑,“这么多年,一直想和你说声谢谢。”
“谢谢?”寒雨绫微微一怔,诧异地挑起眼角,“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个?”
叶望秋转过头,眼眶里隐含着微弱的亮光,就算过了十几年,那浸透浓稠血浆的发髻依然像刀子一样刺痛着他的心,冰凉的土地上,只有一个人想到替女孩收敛尸身,那份情他永远不会忘记。
“真的谢谢你!”他皱着眉头,表情凝重,寒雨绫没有再次回绝,虽然她不明白话里的意思,但是她听得出这是发自肺腑的声音,她的嘴角缓缓勾起,轻轻地说到:“也谢谢你。”
叶望秋笑了笑,情绪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从白玉京回来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重重地呼了出来。冰凉的呼吸迎面拍打在脸颊上,刀子刮过一般生疼,寒雨绫不露痕迹地蹙起了眉头,“柳烟柔吗?”她回过头时,眉间的情绪已经隐藏的风轻云淡。叶望和她对视了一眼,很快又回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说想给我一个机会,等了这么多年,我一定要去。”
竹叶摩挲的轻响在耳旁悠悠回荡,像是在祭奠一段悲怆往事的终结,又像是在预示一场隐忍多年仇怨的开始。
寒雨绫听出了话语中的异样,不过她没有点破。
“既然决定了,那为什么不去呢?”没有片刻的犹豫,她抬起潋滟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默默给予一种肯定。
叶望秋会心一笑,叹道:“看来,我没来错地方,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
“……”寒雨绫笑而不语,沉默了半晌,才说到:“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她柔和地注视着面前的人,轻轻地补了句:“那你真没来错地方。”两人毫不避讳地四目相接,相视一笑,然后同时聚焦在一个坛子上。
叶望秋托起酒坛,揭开蜜蜡封口。登时,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凝聚了各种精华的陈年佳酿,味道淡而不散,一定是选用了最好的原料酿造而成。
“我欠你的酒。”
“哦?”寒雨绫轻轻地抿抿嘴,笑了笑,然后微合起双眸,深深地吸了口气。
“醇香中透着五谷杂粮的原始芬芳,是江南的粟米?”
“没错。”
“味道淡而不散,蜜香清雅,加了四季百花。”
叶望秋点头。
品到深处,寒雨绫微微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花香中透着果味,却又隐藏着酸涩辛辣,味冲而不过分彰显,嗯――连巴蜀的野山椒都味掺其中,亏你想的出来。”她睁开眼睛,白皙的皮肤下已晕上一抹红霞,未饮先醉。
“佩服!”叶望秋赞扬地连连点头,可狡黠的目光中还存着一分刻意隐藏的神秘,他得意地扬起嘴角,道:“不过只猜对了大半,独缺了一样,而且是最重要的一样。”
“哦?是什么?”女子心知肚明,却摇头装傻,把这份神秘留给对方。
“寒露,最好的酒要是缺了这饱经风霜的露水便少了人情世故……”叶望秋清了清嗓音,“寒霜初降,水雾莲华,叶尖两三点,尝遍人间冷暖……”
他侃侃而谈,寒雨绫假装懊恼地晃了晃脑袋,呆呆地听着男子清亮的声音,忽然沉默下来。一个相知的人突然找你天南地北的聊些从来不会说起的话题,就说明他到了离开你的时候,他在用隐晦的方式进行一场难以启齿的道别。
相知之人谁也骗不了谁,你要走,我不留,你想醉,我作陪,只是这坛老酒过后,你我能否再见?
大雨滂沱,酒意方起。
“喝,不醉不归!”两人斜靠着廊柱,碰杯豪饮。每喝一杯,女子脸上就泛起病态的殷红,不知道是呛的难受,还是喝到了伤心处,她掩着鼻子,极力克制着胃里的翻腾,泪水横流。
酒一杯接一杯,喝的毫不吝啬,渐渐的眼前开始模糊摇晃。寒雨绫只感觉到一双温暖而有力的臂膀揽住了自己,她靠在男人怀里,迷离地望着眼前的影子,是真的醉了。
“别……别走,我们在喝。”
“你醉了。”叶望秋抱起她,走向房间,“这么多年了,以后不要再假装会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