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照临济南城。

然而不久之后，圆月便被乌云遮蔽，城中人不复能够看到这轮明月。

一般来说，总有乌云能蔽月，但是乌云蔽月总不会长久，过了一段时间明月就会回到它曾经的地位。

然而今晚情况有所不同。

乌云蔽月之后整整一个时辰，明月看上去都没有可能重新将光明洒向济南。如果这是一片位于天边的云，那它也太大了些。

城中人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夜色越来越浓。

直到有一刻，城楼终于被夜色吞噬，人们猛然想起，之前袁落英已经升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联想到眼前的情景，那么并不存在什么天边的云遮蔽了月亮，而是那片云直直地向济南城飘来，遮蔽了城中人的视线。

这片云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到了这时候，慌乱终于降临这座千年未动的中原重镇。

林朝阳北伐时，济南并未受到攻击；

中原之乱时，济南也没有受到攻击。

数百年来，只有袁氏弹压中原，岂有大本营遭到攻击的先例？

袁氏毕竟是大族，居安思危是起码的素质。

于是随着一道道命令从袁氏长老院下达，整个家族恍如一部巨大的机器开动起来。

片刻之后，城中建筑物上都亮起一层金色的光华，那是护城法阵终于启动的标志。伴随着法阵的光亮照耀全城，黑云对城池的侵蚀终于被抵挡住了。

与此同时，黑云深处开始传来隆隆的雷声。

第一道雷电穿透云层，重重轰击在法阵上。

伴随着雷电一道接着一道从云端落下，济南城的防御法阵也展露出全部的獠牙。

百姓全部很自觉地呆在家中，这种末日降临一般的场景便是修行者也不敢硬刚。袁落英迄今未归，长老院已经默认他凶多吉少了。

虽然护城法阵仍在发挥作用，但是长老们知道，法阵终究还是有极限的，但是雷电森林的强大却让人感受不到它的力量的边界。

要逃命的现在就得走，再过一会儿也许就走不了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很多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然而，也有“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之类。安乐时相忘于江湖，患难时相濡以沫。

有的人选择了放弃，譬如在雷电降临的下方，一对情侣相拥在一起，一同化为灰烬。

有的人选择了希望，譬如趁着夜色连夜策马出城。

还有的人选择了抛弃。

此刻在济南袁氏的长老院，一场激烈的争论正在展开。

长老会中，以长老袁通为首的一派，主张将全族精英集中到传送阵大厅，然后关闭护城法阵。在法阵打开的时候，传送阵无法使用；但是法阵一旦关闭，雷电森林顷刻降临，整座城都要毁于一旦。于是他们主张，趁着法阵关闭的刹那将尽可能多的人送走。

长老袁晓等人则极力反对，因为这等于抛弃了整座城，抛弃了百姓，袁氏此举根基尽丧不说，还将在天下留下骂名。

“你们只知道我们将在天下留下骂名，你们也不想想，若是袁氏从今以后不复存在，那你还在乎你今后的名声吗？”袁通几乎已经在咆哮。

袁晓却并不买账：“你也不想想，方今天下，有能力召唤出如此强横的风暴的，也就只有那两家而已。但是那两家与我们并没有仇怨，他们何以做到这一步？我们根本不用担心，只消固守待援，结果自然见分晓。”

“哦？照你这么说，我们还会有援兵？”

“那是自然，假如不是那两家做的，那么以他们匡扶天下的情怀，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我袁氏假如今朝覆灭，那两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还挺有道理的。然而袁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又反应不过来，只好叹气：“你这么说，便是把我们的命运赌在了那两家巨头的脸面上，这……总是感觉靠不住的。我们能够自救，还得自救。”

“说的对，我们要自救，然而也不能毁了这里。我们大可以分批撤离，以马匹车辆为载体，辎重先行。精英子弟骑快马先行撤离，我们要分多个方向撤离，以免遭到追击。”

袁晓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以我看，这回很有可能是外界的入侵。数遍全球十大国，能有这等实力的也寥寥无几，我相信他们绝不会坐视的。如果我们先撤了，反而是面临外敌临阵脱逃，回头清算起来，谁也承担不起。”

袁通一时语塞，心想竟然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这场辩论的结果当然是袁晓获胜。

一道道车水马龙从四面城门奔出，大车运送辎重，小车运送妇孺，马匹上则是先行撤离的精英子弟。

于是说好的辎重先行就变成了辎重后行，因为辎重最重。

并没有人能够指责这一点，因为辎重永远不可能开口说话。

车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