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看了眼窗外,夕阳余晖下的宫殿华美壮丽,像是撒上了一层金灿灿的粉末。闪动着万千光芒。璀璨夺目。
可她对于眼前这雄浑壮丽的景象却视若无睹。依旧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她骨子里的淡定从容是从出生起便带出来的,十几年来这股冷漠的性子在她面对过无数的生离死别后不断堆积,最终磨砺出了她一副慈悲为怀的心肠。还有,一如既往的悲天悯人的情怀。
她对周国皇帝宇文渊的印象始于一天的落日余晖的傍晚。那天午门中出来很多带着镣铐枷锁的犯人。皆是蓬头垢面,衣服也脏兮兮的。他们的面色都如他们终日不可见天日的牢房一样。没有一丝血色,或蜡黄或灰白。
他们互相拥挤着从门口跑出。振臂高呼,“自由啊,我终于自由了。”然后跑着穿过护城河上的高高吊桥,随后追着落日逐着清风,身影一点点变小。终于是一点点消失不见。
她此时的面孔已经许久没有过笑容了,自从先帝驾崩后。从宫中传出的谣言一天比一天猛烈,动辄天下不得安生。邻国的流民趁着举国上下无人监管开始大肆在民间烧杀掳掠。百姓流离失所却无人瑕顾。
官员们都在伸长脖子做着最后的赌注,他们忙的焦头烂额为了自己的前途终日惴惴不安。不知是要投奔手握兵权的宇文睿还是先皇钦定的宇文渊。从宫中到民间的混乱持续了几个月,皇权的争斗也长达几个月,这几个月里。白术的药馆中蜂拥而进许多气息奄奄的病人,他们瞪大着眼睛目眦尽裂。身子佝偻呻a吟,却无从诉说他们的冤屈。
他们多是这场宫斗蔓延开来的遭殃者,被打劫,被流民打伤,最后医馆中不甘病逝。
当初从医馆正门断断续续抬进许多人,不久后又从正门陆陆续续抬出许多人。进去的时候还一息尚存,出的时候只是冰冷冷冷冰冰的尸体。
白术初始时会为他们感到哀伤,她的心情像乌云积月般不得开朗,最后死人越来越多,冤魂越来越盛,她终于意识到这并非是自己医术不精无法挽救的问题,而是挽救也无可奈何的事情。当整个国家的趋势都向着混乱死亡,都在垂垂暮霭中挣扎,她一个医者是无论如何无法抗争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活人死去,死人抬出,活人再度抬进,再度抬出,重复,重复。
最后她的心已经平静了,经历了无数死亡的洗礼,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面对的了。她依旧是那样善良,有一副被夸常人做菩萨般的心肠,可菩萨心肠也会冻结。她将自己的心事缝在曾经的死亡伤口上,渐渐麻木。
她见过死尸,见过那些人死前绝望的眼神,没有未来,只有迷惘与黑暗。可今日午门前跑出的这些死囚犯却不同,他们戴着沉重的镣铐,却整个人都在为着未来呼喊雀跃,是因为终日没有出来,所以死亡的心才会这么大受鼓舞么?
几天后,久居民间的普通人白术得知了新皇宇文渊登基的消息,原来,当日的死囚犯释放,是为他登记大赦天下做的铺垫。
经此一事白术并没有觉得初登朝野的宇文渊是个仁慈爱民的好皇帝,不过是想许多曾经的昏君那样走个过场罢了。大赦天下说得好听,也不过是为了积攒点人气得老百姓几句夸奖罢了。还有,为了所谓的史书留名,为了来日的宏图大业做铺垫,后人会翻着泛黄的史书叫喊说,看哪,这是先皇,先皇登记那日大赦天下,这是一位多么贤明的君主啊。
白术不禁一声冷笑,可不管怎样,新皇登基之后,混乱便被迅速平定了。一日白术去街上收购药材,路上经过那座已经断了多年的石桥,听到两个老妇人在慢悠悠聊天,说着当下发生的时事。
“哎,我今年都八十了,经历了三代帝王,可真是觉得当今圣上英明啊,你看看这天赋租税,真是轻的不能再轻了。”
“我家没多少地,也没看出这小皇帝有多好。倒是这石桥几年都没修过了,前几天趁着他登记大赦天下刚刚修好了,我们以后买菜就方便了哟。”
两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白术听到风声灌入耳中,最后终于浅浅笑了笑。
可不久后,这位周国曾经高高不可一世的帝王便突然患了痴傻症,举遍天下名师皆无药可医。消息传到白术耳中时,她举着银针的手不可遏制地抖了抖,心里一丝异样的情感一闪而过,但终究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假到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是有还来。不知这宇文渊是真傻还是装傻,他们朝堂之上的百官大员都可以陪着他日复一日的宫斗,都可以为了到手的权利不顾掀起一场又一场腥风血雨,可天下的百姓受得起吗?他们宫斗之前可曾经想过他们妻离子散民不聊生的感受?
她开始有意注意起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庭,可这种美好与长久之上,却笼罩着一层阴云。白术的父母观察到了女儿整天心神不宁的样子,以为她患了心病,几经探问终是无果。父母想把她早早嫁人,嫁个好夫婿安心照顾她,陪着她一步步走出心里的阴影。
可她几次三番都将此事推诿了。她是一个医者,无形之中连自己的年龄,身份都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