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他爹死了后,他娘大概是有了心病,精神气很快就撑不住了,本来就不结实的身子,说垮就垮,不到一年时间,就病倒了,瘦得皮包骨头,看得我们这些老邻见了都发慌,完全认不出是当年那个顶水灵的俊俏女子了。那个时候,就是陈平安那孩子照顾着她,那么点大的孩子,买药熬药、烧饭炒菜,什么都做,孩子当时个子太矮,烧菜还得踩在板凳上,还有,为了省钱给她娘亲买药,有些容易见着的药材,便漫山遍野找去,多了,就卖给药铺。”
“估摸着有次是吃错了药草,背着背篓回到泥瓶巷的时候,那孩子突然就摔在地上,口吐白沫,满地打滚。吓得我们以为这一家三口,就这么全没了。当时我婆婆还在世,就说这一家子都走了才好,省得留下谁吃苦,都走了,在阴间还能有个全家团圆。后来,孩子不知怎么,自己就好了,扛过了那场病,只是孩子他娘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哦对了,仙师,陈平安那孩子是五月初五生的,咱们小巷老一辈的街坊邻居都说,这算是一年当中最不吉利的一天了,很容易招来脏东西,还会连累家人,
所以那孩子爹娘走了后,家里已经找不出一颗铜钱了,甚至那些个他爹送的小物件,几乎都去小镇别处地方,找那些同龄人换了吃食……”
妇人说到这里,老人终于开口说话,“五月初五?有点意思,容我算算。”
五指掐诀,袖有乾坤。
见妇人发呆,老人笑道:“你继续说便是。”
妇人哦了一声,“念在那么多年邻居情分上,我们这些住在泥瓶巷上的人,虽然不太敢把陈平安往自己家里带,但是时不时救济一下他,送几碗饭菜过去,这点小事情还是能做到的。人心都是肉长的,说实话,如果不是那孩子的生日,实在让人犯怵,要不然没谁不打心眼心疼这个懂事孩子。当然了,有一说一,街坊里也有不厚道的,一些个见不得别人好的家伙,就喜欢故意作践那个孩子,害得他最后只好去当了窑工学徒,要知道他娘亲临死前,可是要孩子答应她,将来哪怕当个乞丐,也绝对不许去龙窑做活的。那么孝顺听话一孩子,能够让他违背誓言,肯定不是一般的事情。”
老人问道:“少年的爹娘,两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你知不知道?”
妇人只说知道名字,生辰八字就没人清楚了。老人说不碍事,片刻之后,冷笑道:“雕虫小技,鬼蜮伎俩!”
妇人一头雾水。
老人解释道:“那男子死于非命,多半是无意间知晓了小镇秘密,可惜运气远不如你们家好,祖荫更比不得你家多,最后男人为了他儿子的安危,偷偷打碎了那只本命瓷瓶,如此一来,自然让小镇外的某座宗门落了空,这可是好大一笔投入,一个小窑工,哪里赔得起,就只好以命相抵,一条命不够,就加上他媳妇的,说来可笑,大概是那个窑工的死,对某些人来说太过轻巧,实在懒得耗费多余精力,故而用以瞒天过海的遮掩术法,竟然施展得如此简陋,也太不当回事了。”
妇人脸色黯然。
老人一眼洞穿妇人心思,笑问道:“怎么,愧疚反悔了?”
妇人惨然一笑,“是有愧疚,终究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肯定有,但是要说反悔,绝对没有!”
老人点头道:“看出来了。”
妇人自言自语道:“如果换成陈平安他娘,处于我现在的位置,相信她也会这么做的。”
老人摇头道:“那倒未必。”
妇人没来由大声道:“她肯定会!”
老人也未生气她的无礼,只是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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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少年坐在门槛上,“宁姑娘,我能不能问你一些事情?”
黑衣少女背靠墙壁,盘腿而坐,绿鞘狭刀横放膝前,“当然。但是涉及到机密和隐私的话,我不回答。”
陈平安问道:“你们来这里,一般会待上多久才离开?”
少女皱了皱眉头,“不一定,有些人运气好,可能当天来回,有些人运气差,一辈子就交待在这里了。如果一定要我给出一个推断的话,也行,但是未必准,你自己看着办,比如我们这拨人,一行八人,两拨属于狗大户,人傻钱多,他们一看就不像是能来去匆匆的,怎么都该在小镇上待个几天,那个戴高冠挂玉佩的公子哥,估摸着会相对顺利一些,有个傻大个,一门心思对付那口水井了,能不能得逞,看老天爷赏不赏这碗饭给他吃。”
陈平安追问道:“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