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姚老头传下来的老规矩,但是从不跟陈平安解释缘由,陈平安这些年始终照做不误。
阿良对此嗤之以鼻,就连陈平安不要他随便坐树墩子,也从不理会,累了就一屁股坐下,就像现在那样大大咧咧。
陈平安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人的人,劝过两次后,阿良一直我行我素,也就不再劝阻,而且一路行来也无不妥,陈平安就更不会多嘴。
接下来这一段漫长山路,虽是多青石铺就的驿路,却颇为难行。
暮春时节,山野草木却毫无迟暮之气,草木深深,花树怒放,生机勃勃,像是今年的春天尤为漫长,迟迟不愿散场。
山路弯曲,盘旋而上,一行人不管大小,腿上都裹了棉布行缠,用以增长脚力,人手持有一根木杖,当然还有陈平安亲手编制的草鞋,就连行囊备有好几双结实靴子的朱河朱鹿父女,也不例外。
朱鹿一开始死活不肯,嫌弃太过丑陋寒酸,后来入山遇上雨天,山路泥泞不堪,经常脚底打滑,朱鹿是登堂入室的武人,虽然不至于险象环生,却也踉跄难堪,最后不得不从她爹手中拿过草鞋,默默换上,李槐偷着乐呵,被恼羞成怒的少女一脚使劲踩在烂泥里,二境巅峰的武人,有意为之的一脚踩踏,自然势大力沉,当场溅得李槐半身泥浆。
孩子家境贫寒,本就没带几身换洗衣物,立即戳中了伤心处,哭得稀里哗啦,气喘吁吁的林守一不愿掺和这摊子烂事,停步在旁休息的时候翻白眼。朱河是性子淳朴的人,哪怕已是五境武人,依然耐着性子跟孩子赔礼道歉,答应出了山进了市镇,一定给他买一整套崭新衣物,可孩子在意之事,就是自家穷苦自己可怜,一看到那婢女脾气这么坏,偏偏身边还跟着一个有钱的爹,孩子只觉得自己被伤口撒盐,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双脚使劲踩着泥泞地面,很快就跟一只小泥猴似的,一来二去,所有人都心烦气躁起来,陈平安上去劝说,李槐不愿听,陈平安很快就被连累得一身黄泥,所幸陈平安什么苦头灾殃没受过,倒是没急眼,只是有点无奈。
朱鹿趁机煽风点火,看吧,好心没好报,陈平安,你赶紧把这种没心没肺的东西丢下得了。
李槐哭得更加厉害。
李宝瓶大声呵斥也不管用。
陈平安思来想去,最后只得试探性问道:“李槐,我回头帮你做一只小竹箱,咋样?”
那孩子立马止住哭声,胡乱抹去眼泪鼻涕,认真问道:“多大的?”
陈平安回答道:“不能太大,你个子小,背起来不能觉着重才行,要是不答应,就当我没说,你继续哭,然后我们继续赶路,跟不跟上随你。”
李槐咧嘴笑道:“小可以,一定要做得漂亮点!最少也要跟李宝瓶那只书箱一样好看!”
朱鹿啧啧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小年纪,就学会坑蒙拐骗了,爹娘品行如何,不看便知。真是好正的家风!”
竹箱即将到手的李槐挤眉弄眼,差点把朱鹿气得七窍生烟。
陈平安转头对林守一说道:“给你也做一只书箱?”
他笑了笑,“反正也是随手顺便的。”
林守一刚要摇头拒绝,听到后边那句话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棋墩山的山巅景象极其奇异,像是一个小镇常见的巨大晒谷场,地面平整,搁在这里,便如仙人以刀剑削去高耸山头一般。
孩子们雀跃不已,就连朱河放眼远眺北方,也颇为心旷神怡,恨不得长啸几声。
陈平安是见惯山头的人,尤其是最后那趟进山,一座座山头一步步走过,此刻反而显得相对神色从容。
今夜要在山顶过夜,朱河朱鹿开始搭帐篷,李槐和林守一跑去拾取易燃的柴禾,陈平安和李宝瓶则用石子搭灶煮饭,如今几个行囊里的米粮和干菜都已吃得差不多,确实是要寻一处闹市补给,陈平安为此一路上见到药材,就摘下放入背篓,因为翻山越岭熟门熟路,腿脚利索,哪怕需要绕路攀援山崖,一样很快就可以跟上队伍,不会耽误行程,如今已经攒下小半背篓晒干的珍稀草药,争取能够少花一点积蓄是一点。
就着几碟子腌渍咸菜吃完米饭,阿良起头造反,带着李槐一起用筷子敲着白碗,嚷着要吃肉要吃肉。
陈平安点点头,说今夜去做几个陷阱套子,看明早能不能逮几只山跳野鸡来开开荤。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山上走兽皆是如此,陈平安对此并不陌生,只要仔细观察,很容易就发现一些山林野兽觅食喝水的线路,而且以树木石块做成的小巧陷阱,并不复杂,熟能生巧。黄昏里,彩霞满天,在少年独自离开山顶大坪去碰运气后,没过多久,只见山巅四周彩云聚散不定,速度极快,如顽劣孩童的变脸,而众人丝毫不觉得山风迅猛,与此同时,原本堂堂正正清清爽爽的山河景象,给有心人带来一种蒙上雾霾的阴森感觉。
这让朱河立即心情沉重起来,尽量不惊扰三个聚头背诵书籍的求学蒙童,也不去跟独自坐在崖畔发呆的女儿打招呼,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