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瀺已经揉着眼睛飘然离去,念叨着:“眼睛疼。”
身后是愈发尖锐的喊叫声,附近学舍不断有灯火亮起。
崔瀺凭借记忆,一座座学舍找过去,最后总算找到了要走的人,很凑巧,李槐,李宝瓶,林守一,于禄,四个人都在。
于禄侧身躺在床上,虽然脸色雪白,可是精神不错。
李槐坐在床头,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草鞋,心事重重。
李宝瓶和林守一相对坐在桌旁,各自看书。
崔瀺推门而入,大笑道:“开不开心,意外不意外?”
李宝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喜出望外道:“小师叔呢?!”
崔瀺跨过门槛,用脚勾门,砰然关上,坐在李宝瓶和林守一之间的凳子上,白眼道:“先生没来,就我孤苦伶仃一人。”
李宝瓶起身跑去门口,打开门张望了半天,没瞧见小师叔的身影,这才有气无力地坐回原位,趴在桌上,无精打采。
林守一放下那本《云上琅琅书》,小心翼翼用那根金色丝线捆好,收入怀中后,欲言又止。
崔瀺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一口牛饮喝光,摆手道:“事情我都知道了。”
他对林守一笑道:“去把谢谢喊过来,就说他家公子需要人端茶送水。”
林守一犹豫了一下,崔瀺急眼道:“干嘛,你偷偷喜欢谢谢,怕我要她今夜暖被窝?是你眼瞎还是我眼瞎啊?”
林守一无奈起身,离开学舍去喊谢谢。
崔瀺望向病恹恹的李槐,微笑道:“李槐啊,别伤心啦,陈平安听说此事后,夸你呢,说你胆子大,有担当,是条响当当的好汉了。”
孩子蓦然抬起脑袋,“真的吗?!”
李槐顿时喜逐颜开,咧嘴而笑。
李宝瓶冷笑道:“你傻啊,小师叔离开大隋京城这么久了,怎么知晓书院近期的事情?而且小师叔会这么夸奖一个人吗?”
李宝瓶抬起头,“最多笑一笑,已经很好啦,最多最多就是朝你伸出大拇指。”
小姑娘突然直起腰,双手环胸,“小师叔的称赞褒奖,都留着给我呢!”
李槐有些黯然。
他犹豫了半天,低着头,像是在对那双草鞋说话:“我要不搬过来跟林守一住吧?”
李宝瓶转过头,“李槐你怎么还是这么怂?凭什么是你搬,要搬也是那三个家伙搬走!”
小姑娘突然也低下头,重新趴在桌上,“算了,我没资格说这些。”
于禄艰难起身,李槐赶紧帮着搀扶,于禄背靠墙壁,盘腿而坐,歉意道:“没办法迎接公子。”
崔瀺理也不理高大少年,打量着学舍内的简朴装饰,又沉默片刻后,对李宝瓶说道:“李槐搬来这里是对的,这跟胆小胆大没关系。李槐继续留在那边,是下策,搬来这里是中策,搬去李长英学舍才是上策。”
这个时候林守一带着谢谢回到这里,林守一坐下后,黝黑少女看到崔瀺后,显然充满了畏惧,只敢站在门口那边。
李宝瓶疑惑道:“为何是上策,我晓得。下策怎么说?”
崔瀺手指旋转白瓷茶杯,缓缓道:“偷窃东西,欺辱李槐,这是不懂事孩子的人之常情,而且少年血性,最不讲理,你们没接触过真正的江湖,那些个愣头青游侠儿,一言不合就能杀人全家,事后被官府抓起来砍脑袋,猜猜看他们会怎样?在刑场上,刽子手哪怕已经盯着他们的脖子,想着如何下刀可,那些个家伙仍然一个个得意洋洋,毫无悔意,你以为他们怕死吗?杀人不手软,被杀不低头,人家就是这么厉害。”
李槐听得入神,只觉得这些人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世上真有这么不可理喻的人?
崔瀺笑道:“所以那些个孩子哪怕认了错,回头再给父辈们揍得屁股开花,说不得哪天一气之下,觉得愤懑难平,始终憋着口恶气,给旁人不怀好意地激上几句话,说你某某可是国公、侯爷之子,这般憋屈,对得起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吗?你可是大隋开国元勋之后,你们家那幅祖宗挂像如今还挂在大隋的紫霄阁里头呢。”
于禄微微点头。
身为卢氏王朝的太子殿下,对此并不陌生,可能是屋内所有人里最理解崔瀺说法的一个。
崔瀺呵呵笑了两声,继续道:“然后他们就觉得对啊,咱们在自家地盘还这么孬,以后怎么混?岂不是连累家族一同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于是就某天大半夜,直接拿刀抹开李槐的脖子了。可能那三个钟鸣鼎食的世家子弟,做不到游侠儿的死到临头,还觉得英雄好汉,可是真到了那一步,李槐都死翘翘了,他们反悔与否,是不是吓得尿裤子,还有意义吗?”
李槐听得面无人色。
于禄伸手拍了拍孩子的肩膀,以示安慰,孩子转过头,只可惜脸上笑容比哭还难看。
崔瀺放下茶杯,轻轻一磕桌面,“至于那些真正的意气用事之外,注定有很多盘根交错的利益之争,有人投石问路,有人煽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