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叹了口气,推门而入,青衣小童咽了咽口水,帮着轻轻关上门,连看都不敢看那糟老头子一眼。
青衣小童关门之后,跳上栏杆坐着,十分惆怅。
想我在御江叱咤江湖数百年,在整个黄庭国都是响当当的豪杰,呼风唤雨,高朋满座,为什么到了这屁大的一座龙泉郡,就处处碰壁?大爷我最近运气也太背了吧?以后会不会出门撒泡尿,都会不小心溅到哪路神仙,然后给人一拳打死?
这不符合老子行走江湖就应该大杀四方的预期啊!
青衣小童哭丧着脸,双手使劲拍打栏杆,恼火死了。
粉裙女童在一楼,和山神魏檗一起帮着生火,煮了一大缸的药汤,香气扑鼻。
这一大缸子的药材,不贵,折算成白银,也就耗费魏檗八万两大骊纹银。
穷学文富学武,古人诚不欺我。
当然,世间绝大多数武夫,肯定不会像魏檗这么一掷千金,否则再雄厚的家底也要给掏空。
竹楼二楼屋内,老人瞥了眼精神尚可的少年,“老夫除了帮你彻底散气,还会同时淬炼你的体魄神魂,只要你坚持到最后,二境破三境,水到渠成,运气好的话,跻身四境都不是没可能。”
运气好的话。
陈平安听到这句话后,就觉得板上钉钉没戏了。
老人微笑道:“今天接下来,老夫会注意每次出手的力道,不会让你一开始就觉得难以承受,不过到最后的滋味,呵呵,到时候你自行体会。”
陈平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老人收敛笑意,心境顿时古井不波,缓缓摆出一个古朴沧桑的拳架,“老夫年纪轻轻的时候,喜欢远游四方,从不携带神兵利器,只靠一双拳头打遍山上山下,曾观天师擂响报春鼓!相传远古时代,雷神驾车擂鼓,震慑天下邪祟,激浊扬清。”
老人脸色平静,“老夫一次观摩之后,便有所感悟,悟出了这一式,名为神人擂鼓式!”
陈平安竖耳聆听,一字不敢漏掉。
理由很简单,苦不能白吃!
老人厉色道:“小子站稳了,先吃上十拳!”
竹楼屋内响起一阵爆竹崩裂的清脆响声。
连绵不绝的十拳,依次砸在了陈平安身上的十个地方,力透气府,使得气机激荡不平,如扫帚过处,灰尘四起。
收拳之后,老人笑意古怪。
做好最坏打算的陈平安,起先还有些惊讶,觉得老人出拳并不沉重,打在身上完全可以承受。
然后一瞬间,陈平安蓦然七窍流血,倒地不起,开始打滚。
陈平安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练拳之时,除了听朱河说过练武初期,不可喝酒伤身之外,还曾多次听说一口气不可坠,陈平安好不容易知道一点拳理,无比珍惜,直到今天,仍是坚持不懈。哪怕事后听林守一知道阿良那只酒壶内的大福缘,陈平安也从不后悔什么。
老人眼睁睁看着少年四处打滚,嗤笑道:“如何,滋味不错吧?此拳精髓,在于拳势能够次次翻倍累加,便是被誉为金身不破的大罗金仙,你只要出拳足够快,次数足够多,一样给你摧破得粉碎!”
老人说完这些,神情有些恍惚。
当年位于武道巅峰之时,他一直想知道一件事情。
若是道祖佛陀愿意不还手,那么被自己这一式不断累积,最终能够支撑几百拳?!而自己又能够递出几百拳?!
老人很快回过神,解释道:“放心,老夫这十拳用了巧劲,不伤身躯皮囊,只捶在了你的魂魄之上。你咬咬牙,多半是能够熬过去的。”
少年在地上足足滚了半炷香,然后坐在地上靠着杨老头传授的呼吸吐纳,以及阿良教给自己的运气法门,这才在一炷香后缓缓起身,满身汗水,像是刚上岸的落汤鸡。
老人点头笑道:“看来十拳还行,那就吃下十五拳再说。”
片刻之后,陈平安继续在地上打滚,这一次撞到了墙脚根,以至于脑袋撞墙而不自知。
陈平安整整躺在地上两炷香,都没能坐起身,更别谈站起身跟老人撂什么狠话了。
老人静观少年体内气机的细微变化,继续说道:“武道武道,也是大道!练气士总是瞧不起纯粹武夫,只说武学而不言武道,认为武学永远无法达到‘道’的高度,老夫偏不信邪!”
“老夫就去遍观百家典籍,某天读至一段内容,书页上还描绘有一位婀娜女子,身姿容貌倾国倾城,文字是说这位女子雨师,心系苍生,不惜僭越,违反天条,擅自降下甘霖,她的金身便被拘押在一座打神台上,日日夜夜承受那,天帝申饬的诏书当中,有那‘自作自受’四字,老夫当时就拍案而起,大骂混账!怒气难平,便走到外边,正值大雨滂沱,老夫一拳就打得雨幕向上退去十数丈!”
“所以老夫这一拳,名为云蒸大泽式!”
老人悄无声息地站在少年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