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赶紧抬起手臂,挥挥手。
等到陈平安转身离去,秋实这才转过头,气鼓鼓的俏皮模样,春水打趣道:“你这是何苦来哉,跟人家离着这么远,客客气气道个别,又不少几两肉。”
秋实斜瞥一眼姐姐的胸脯,忍住笑意,“姐,你少了几两肉,是不怕,反正底子厚,我可不行。”
姐妹二人打闹起来。
年少时,总以为离别是下一次重逢的开始。
陈平安和道士张山一经攀谈,才知道相互都要南下,陈平安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陆沉和杨老头都要他在南涧国下船,不敢贪图省事,去往老龙城下一座渡口,而桃木剑道士是饥寒交迫,实在是坐不起这艘渡船,如果再不下船,估计就要给鲲船打杂才能混口饭吃。
两人脾气相投,就约好一起南下,至于何时分道而行,暂时不去理会。
两人下船的渡口,位于南涧国南方和古榆国的北部边境,道士张山粗通宝瓶洲雅言,便给陈平安解释起了古榆国的乡土,原来古榆国的皇帝为楚氏,国名来历,也有说法,相传上古时代,有一位职掌报春一事的女神,同时掌管天下草木的生发枯荣,唯独古榆国境内有一棵大树,秋绿春枯黄,总是慢上一拍,让女神恼火不已,便敕令此树,天生不开窍,极难成为精魅。这就是后世“榆木疙瘩”的来源。
道士张山是三境练气士,境界尚未稳固,不过翻山越岭一事,作为龙虎山道统内的道人,不管记名还是不记名,都再熟悉不过。
背负桃木剑的年轻道人,在入山之前,还从包袱里拿出一只铜铃,系挂在桃木剑尾端,跟陈平安解释道:“这是听妖铃,在道门之内最是盛行,类似练气士人手一幅的白泽图,贫道这串铃铛品相最低,只能算是入门的降妖器物,灌注灵气之后,在数个时辰内,只能感知到高出贫道一个境界的山泽妖怪,贫道如今才三境,这意味第五境的大妖,便无法察觉到。”
陈平安欲言又止。
哪有你跟人见面没多久,就自己报上修为深浅?
再就是“第五境的大妖”?
陈平安有些吃不准了,难道自己和这位龙虎山外山弟子,混的不是一座天下,一座江湖?自家那两个小家伙,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可都是中五境的练气士,在自己家乡那边,青衣小童还不是每天嚷嚷着争取不被人一拳打死?
陈平安虽然一肚子疑惑,可是对年轻道士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年轻道士没有注意到陈平安的疑惑,还在那里安慰身边的“陈公子”,“不过陈公子放心便是,咱们山上有个说法,任何一座门风正派的宗字头仙家,辖境千里之内,绝无大妖作祟,道理很简单,大妖们没那胆子为祸人间。一旦被中五境的仙师知晓了,说不定当天就要授首,对吧?”
陈平安笑着点头说是。
读书人入山访仙,一直是历代文人笔札里的重头戏,神仙乔装打扮,游戏人间,戏弄世人,亦是。
山上山外,两者之间,藕断丝连。
陈平安也是登船之后,才知道包括宝瓶洲在内的三洲版图,像龙泉这样的地方,少之又少,许多老百姓,终其一生,劳劳碌碌,都不曾看到过一次所谓的山上神仙。
道士张山是个地地道道的热心肠,闲聊之后,听说陈平安出门在外,竟然连一卷白泽图都没有携带,便死活要将自己的那卷白泽图送给陈平安,说这幅卷轴不过花了两三文小雪钱,而且与那听妖铃铛如出一辙,是最入门的廉价物件,出自一座私家作坊,粗糙不堪,刊印马虎,便是送礼都寒碜,既然你陈平安是急需一幅,以备不时之需,那就刚好拿去先用着,反正他张山早已烂熟于心。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善财童子遇上散财童子?
陈平安不敢白收,就手入袖中,遮掩踪迹,然后驾驭方寸物十五,取出两枚小雪钱,交给道士张山,后者犹豫了一下,便只收了一文小雪钱,还说这么老旧的物件了,一文钱都卖贵了。其实当初遭遇那位嫁衣女鬼,目盲道人就赠送有一幅师门祖传的《搜山图》,比起张山的这幅白泽图,确实好了不知千百倍,不过陈平安转送给了林守一,而且陈平安一边登山一边翻看白泽图,一样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有些精怪鬼魅的图像,是那幅《搜山图》未曾记载绘画的,更让陈平安觉得收获颇丰。
入山一事,道士张山恐怕再跋山涉水十年,都未必比得过泥腿子陈平安。
所以陈平安走得很闲庭信步,桃木剑道士虽然不至于气喘吁吁,但也不轻松。
陈平安没有像鲲船上那般谨小慎微,时时刻刻,刻意加重行走之时的脚步动静,一来是陈平安在竹楼练拳之后,明白一个道理,心弦需要松弛有度。二来行驶于云海的鲲船,和鲲船下边的国土山河,天壤之别,陈平安不需要太过小心,便是寻常的三境武夫,单枪匹马游历行走于一国疆域,都不会有太大威胁,最后,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陈平安对道士张山很放心,这种一见如故的感觉,陈平安极为信赖,就像之前看到站在学塾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