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镇冷哼一声,“画蛇添足!庙堂上,休想我帮这小子说半句违心话。”
姚近之笑着问道:“难不成他不送礼,爷爷你就会因为以往攒下的交情,为他说好话了?显然不会,既然横竖都不会,他还不如赌一赌,赌爷爷你晓得官场的身不由己,也要入乡随俗了,赌爷爷入主兵部衙门后,要拉拢起一拨行伍旧人,免得被京官勋贵们排挤。到时候孤立无援,形势所迫,爷爷说不定第一个记起来的名字,就是本地郡守了。”
姚镇苦笑不已。
陈平安并未插话,不过爷孙二人愿意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弯弯肠子的官场规矩,陈平安只当是一门千金难买的学问,听在耳中便是。
只要过了那条横穿大泉版图的埋河,就等于北上之路走了一半。
姚家队伍这天黄昏在埋河南岸的一座驿馆下榻,距离埋河不过半里路,姚镇拉着陈平安一起去河边赏景散心。
方才饭桌上的那道硬菜,埋河鲤鱼是一绝,这条大河里的鲤鱼,金鳞赤尾,无论是清蒸、糖醋还是红烧,都没有半点荤腥味,鲜美至极,是大泉王朝的贡品之一。
可惜那座名动朝野的埋河水神庙,距离驿站和渡口有些远,隔着三百余里,历史上数国的文人骚客,都曾在那座水神庙的墙壁上,留下珍贵墨宝,最早可以上溯到六百年前,甚至还有许多不同时代大文豪的诗词唱和,一先一后,一问一答,相得益彰,以及同一题材的暗中较劲,再加上后世士林名流的评点,使得一座水神庙熠熠生辉,文采之绚烂,文运之浓郁,简直要比蜃景城文庙还要夸张。
散步队伍分成三拨人,为首姚镇和陈平安并肩而行,裴钱拿着行山杖跟在后边一些。
两名充当随军修士的大泉供奉,与姚氏“三之”待在一起。
两位修士,是一对道门师徒,因为此次潜行,并未穿上醒目的道袍,反而悬佩边军制式腰刀,掩人耳目。一路上,师徒二人疏远众人,年轻道士生得面如冠玉,气质温和,像是一位从钟鸣鼎食之家走出的贵公子。
魏羡,朱敛,卢白象,隋右边四人难得一起露面。
姚镇打心眼喜欢与陈平安相处,虽然大多数时候陈平安都不怎么说话,在家族以及军中都不苟言笑的老将军,到了陈平安这里,反而健谈了许多。这会儿就在给陈平安介绍大泉王朝山水神灵的品秩,除了五岳正神之外,就以这条埋河水神最高,是一位大府君,不但可以开辟府邸,规格还与世俗藩王相等。
只是水神府常年关闭,埋河水神几乎不与世人接触往来,两百年来,只有寥寥几次显露真身,大体上始终如云雾蛟龙,若隐若现。由于香火过于鼎盛,尚且要胜过最正统崇高的五岳神灵,每逢庙会,十数万人从南北汇聚在埋河之畔,使得水神庙所供奉的那尊金身神像,一年到头都像是位于水雾之中。
姚镇朗声笑道:“只要遭遇干旱,皇帝陛下便会亲临水神庙祈雨,哪怕无法亲自赶来,也要派遣一位刘氏宗亲与礼部尚书一同南下,极为灵验,埋河水神,从未让大泉百姓失望过。”
给姚镇这么一说,陈平安都开始惋惜无法路过水神庙,不然就可以喝着青梅酒,以刻刀将所见所闻一一写在竹简上。
沿着河流滚滚的埋河,往下游走去四五里,他们遇上了一位蹲在河畔愣愣望河的老汉。
姚镇回头看了眼老供奉,后者轻轻点头,老将军这才大步走向那老汉。
老汉神色木讷却体魄精壮,只是给姚镇这些人的阵仗吓到了,慌张站起身,喉结微动,咽着口水,怯懦喊了声官老爷后,便不知如何应对,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姚镇喊了声大兄弟,要老汉无需紧张,随口向他问起了家住何方、营生为何,老汉不敢隐瞒,老老实实一一作答,最后的答案,让人大吃一惊,原来老汉除了是庄稼汉,还做着捞尸人的行当,需要经常在埋河边上转悠,按照传下来的老规矩,自称水鬼。
姚镇心生好奇,详细问起了水鬼和捞尸一事,老汉有些犹豫,应该是觉得此事难以启齿,生怕这些贵人们听了后心生不喜,姚镇又是好言安慰,老汉这才断断续续说了些此方乡俗,还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门道,原来他们这些自称水鬼的船夫,被人出钱寻觅河中尸体,或是遇上了尸体,打捞起来,有人闻讯赶来,不可主动索要钱财,在世生人愿意给,就收下,不给,就算数,只当是积了一桩阴德,不然就会最少三年晦气缠身,不过尸体的亲人,不给钱,还不愿意请一顿饭,保管也会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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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是姚镇和陈平安都瞧着面善,老汉起了话头后,便逐渐没了拘束,含糊不清的大泉官话说得愈发顺溜,主动与姚镇说了那捞尸的讲究,言语和神色之间,淳朴老汉也有了些笑意,“大人兴许不知,男人落水死了,肯定是俯在水面上,婆姨是仰着的,从无例外,在岸边看一眼,就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