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息道:“早知道那陈平安与老道长有关系,我可不敢冒犯,自找苦吃不是?”
老道人与年轻道士擦肩而过,一步步拾级走上那座锁龙台,“我对人间没有兴趣。不杀你。也该让某些安乐窝里的人涨涨记性了,不然早忘了那些老骨头们当年做了什么。”
年轻道士转过身,笑着跟在东海观道的老道人身后,步步登高,“谢老前辈法外开恩。”
有老道人这番话。
他在桐叶洲的谋划,哪怕提早-泄露,仍可算是成了一半,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重返蛮荒天下后,最少不用被放逐到那片山脉中去了,给一个瞎子当苦力,年复一年搬动一座座山岳,放在这里搁在那边的,别人觉得好玩,身处其中的大妖,有哪个不觉得生不如死?关键是不知怎么回事,蛮荒天下的那些霸主,似乎从未想过要联手将这颗大钉子拔出,丢到剑气长城那边去。
老道人走到锁龙台上,瞥了眼如临大敌的白猿,点点头,“小畜生还算有点意思,我便顺势而为好了,记得在藕花福地,拿出你的那门背剑术。”
刹那之间,已无仙剑可背的太平山白猿,在锁龙台上消逝不见。
年轻道士心思急转,默默推演,嘴上问道:“白猿已经不在,老前辈不如开门见山,想要我做什么?”
老道人反问道:“你的本心想要做什么?”
年轻道士坦承道:“说了会死在这锁龙台,还是不说了。”
老道人有些失望,“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你一个真身巅峰、距离十三境只差毫厘的大妖,却连一个陈平安都不敢杀,所以错过了一桩天大机缘。当初剑气长城陈清都,借了陈平安一把佩剑,为的就是将某些因果转嫁到陈平安的肩上。你要是杀了他,你与蛮荒天下有大功德,我呢,也可以趁机将陈平安收入道观之中,既可以气死那个老秀才,也可以让自己蒲团的位置抬高一大步。”
年轻道士心头大震。
老道人笑道:“现在晚了。”
年轻道士一跺脚,悔恨不已。
脚下那座古老锁龙台轰隆隆作响,锁龙台外边的漆黑虚空,不断电闪雷鸣。
老道人说道:“你如果是人,在浩然天下当个纵横家,前途是不错的,当个阴阳家嘛,资质不太行。”
年轻道士无奈点头,“确实如此。”
老道人突然说了一句用意极深的话语,“其实你们这些两座天下的晚辈,如果生得更早一些,然后能够侥幸活到今天,很多都可以不差的。”
年轻道士陷入沉思。
老道人双手负后,伸手一抓,锁龙台外那些闪电雷鸣,纷纷破开禁制和规矩,窜入锁龙台内,在老道人手心汇聚一团,最终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雷电圆球。
这一幕看得年轻道士不得不中止思绪,苦笑不已。
这就是差距了。
甚至与境界高低无关。
老道人将那颗雷电收入袖中,轻声道:“老秀才很看不起的诸子百家之一,其中有个人,却为这世道泄露了一句最大的天机。”
年轻道士眼神炙热,“恳请老前辈为晚辈解惑!”
老道人转过头,眼神冷漠,“你一个妖族,口口声声喊我前辈,自称晚辈?骂我是老畜生不成?”
不给年轻道士任何机会。
本就残缺不全的魂魄从那副精心挑选的皮囊中飘荡而出,被老道人伸手掐住脖子,而“太平山年轻道士”的身躯则瘫软在地,又跟白猿如出一辙,凭空消失。
只是那顶道家三教之一的芙蓉冠,留在了锁龙台上。
老道人随手一挥,大妖魂魄的幻化人形,依旧是年轻道士模样,给重重砸在地上,脸上痛苦不已,哪怕如此,他仍是赶紧将那顶芙蓉道冠驭入手中,匆忙戴在头上。
虽然当初为了成功越过那堵剑气长城,只能够以一魂四魄让人藏起,才可以离开蛮荒天下,走入那座倒悬山,最后来到这座桐叶洲。
可是在浩然天下修行了这么久,一身皮囊又属于极佳,所以最终仍是跻身了十二境仙人境。
可在老道人手底下,全无还手之力。
老道人缓缓道:“有人曾言,‘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靠着那顶芙蓉冠稳固魂魄的大妖,艰难道:“是名家那位开山鼻祖不算最著名的学问之一,我在各家书籍上见过许多次,只是不曾认真思量。”
老道人讥笑道:“所以说你们蠢啊。”
只剩下魂魄而无肉身的大妖,头戴芙蓉冠,心中惴惴,从未如此怀念家乡。
老道人转过头,微笑道:“那把‘当年遗物’的狭刀停雪,上边的禁制,我已经抹掉,你会不会介意?”
大妖摇头不言。
老道人笑道:“连个马屁都不会拍,活该你遭此大难。”
大妖一头雾水。
老道人已经一步跨入虚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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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