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盘腿而坐,坐在陈平安身边,再次将他小心翼翼抱在怀中,她抬头望向远方,悠悠然道:“在我剑前,十二,十三,有差别吗?”
老秀才小声问道:“那艘吞剑舟呢?”
她心不在焉道:“我撤去了先天压制,由着他的阳神使用这件兵器,然后给我打爆了,不然我早出来了,我就是想知道如今所谓的‘仙兵’,到底是什么个货色。”
老秀才抹了抹额头汗水,“你自己如何了?”
高大女子低头端详着那张白了些的年轻脸庞,似乎在做着噩梦,虽然已经被老秀才暂时止住伤势,可到底会很难熬,她伸出手指,轻轻揉着他的眉心,柔声道:“骊珠洞天大山中那片石崖,是我原先主人的剑意凝化,本来就是我的。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懒得计较这些。后来我跟阮什么来着,做了笔小买卖,他占据了那块斩龙台的三成。”
老秀才瞥了眼她腰间老剑条的剑尖,笑道:“所以你这几年,就在用阮邛的那座斩龙台磨剑?”
她淡然道:“是用真武山的那片,阮邛这片,要留给我家小平安的。”
老秀才汗如雨下。
她望向南方,“这事情还没完。”
老秀才摇头道:“别,千万别,没完是没完,但是你不可以出手了,让我来吧,这是为了小平安好。”
她点了点头,“我这趟回去,暂时就不出来了,如果下次出来,发现你所谓的好,一点都好,我会找到你的,你应该清楚,在你与浩然天下的大道合一后,世间唯有我,可以杀你。”
老秀才干笑道:“咱们是自家人唉,这么凶干啥?”
高大女子,白衣袖口无风飘摇,摇头道:“本来好好的,就因为你非要收他做关门弟子,才有今天的祸事,如果不算半个自家人,你第一个死。”
老秀才瞪眼道:“别说赌气话啊,再说了,你敢当着你家主人的面,讲这混账话吗?”
她直截了当道:“不会说。会偷偷做。到时候陈平安认不认我,不还是我的主人。”
老秀才哑口无言。
她一招手,在她当年赠送给陈平安的那件小礼物崩碎后,从里头坠落出三块长条青石,皆是世间剑修梦寐以求的斩龙台,大小不一,小的如尺子,大如宫殿铺就的一块地砖。她将陈平安交给老秀才,“我出去解决掉些小事。”
老秀才悻悻然道:“有话好好说哈。”
高大女子这次没有走向某地,一样是一步跨出,就来到了某人身前。
正是那位元婴剑修的教习嬷嬷。
高大女子伸出双指,从教习嬷嬷心窍间硬生生拔出了一把本命飞剑,双指夹住那把本命飞剑的首尾,微微加重力道,压得那把飞剑绷出一个弧度。
在这座小天地中,身形无法动弹的老妪眼神充满哀求。
高大女子微微侧过头,“求我?不然与我主人一般,说对的道理,我就答应你不捏断这把飞剑。”
这是明摆着不讲道理了。
稍等片刻,这位云林姜氏的教习嬷嬷,哪来的仙人境神通能够在这座小天地言语半句,所以高大女子就继续加大力道,弧度越来越大,啪一声,当场断折。
教习嬷嬷七窍流血,金丹出现裂纹,元婴更是哀嚎不已。
高大女子嗤笑道:“你们的道理嘛,我其实是一向很喜欢的。趁着我家小平安没醒过来,我赶紧做了再说,以后可就未必有这样的机会喽。”
她说完之后,笔直飞升一般,来到老龙城上方的云海。
绿袍女子范峻茂继续保持那个古怪的坐姿,抬起头后,眼神炙热,且心怀敬畏,范峻茂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事先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你的新任主人!”
高大女子悬挂老剑条,站在范峻茂身前,弯下腰,笑问道:“不知者无罪?”
范峻茂摇头道:“不知即是大罪了,我认!”
高大女子伸手揉了揉眉心,“你怎么跟当初一个模样,每天都是可怜兮兮的?不是偷偷跑去拱桥那边对着云海哭,就是今天这样跪在云海上,这让我怎么杀你?”
范峻茂神采飞扬,“杀我便杀我,有你在,足够了!”
高大女子哦了一声,手心轻轻一拍老剑条尾端,高高翘起,旋转一圈,然后一剑刺透范峻茂心口,将其缓缓挑起在空中,“够吗?你难道不知道我当年杀了多少个你这样的存在?”
范峻茂嘴角渗出鲜血,竟是一双眼眸中唯有快意,“你没变,你没变,我知道的,已经一万年了,还是如此,哪怕再过一万年,你都不会变……只要你愿意拿出这份精气神,天底下就……”
高大女子转头看了一眼老龙城城墙那边,从云海落回地面,老剑条也从范峻茂心口处拔出,返回她腰间。
范峻茂跌落在云海,捂住心口,晕死过去,但是云海开始疯狂涌入她体内。
在老龙城城墙窟窿那边,陈平安已经清醒过来,继而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