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村民和孩童看见了,骂骂咧咧跑来,陈平安带头脚底抹油,一行人就开始跟着跑路。
石柔不明白,这有意思吗?
但是那个平时挺正儿八经一人的陈平安,似乎还……跑得很欢快?
不提裴钱那个孩子,你们一个崔大魔头的先生,一个远游境武夫大宗师,不害臊啊?
还有在河边路上遇见只大白鹅,老色胚就怂恿裴钱去过过招,结果裴钱给追得哇哇叫,屁股被啄了好多下,满头大汗跑到陈平安身边,感慨一句太厉害了,根本打不过。陈平安那会儿笑得可不比朱敛少。
石柔一直觉得自己跟这三人,格格不入。
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跟在崔东山身边,会更好?
这会儿裴钱总算开始提笔写字,只是墙壁题字与纸上抄书是两回事,第一笔,那一横就歪歪扭扭了,裴钱倒抽一口冷气,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苦兮兮咬着牙,写完四个字,“天地合气”,只是写了半句话后,她身体微微后仰,怎么看怎么滑稽,简直就没有平时抄书一半的一半功力,她不用去看朱敛,就知道这个老厨子在偷着乐呵,取笑她的下笔只有鬼没有神。
裴钱犹犹豫豫,干脆就将那半句话晾在一边。
笔锋稍稍往下挪了挪,蘸了蘸墨,写了句“裴钱与师父到此一游”。
收功!
裴钱觉得还算满意,字还是不咋的,可内容好嘛。
不愧是师徒,当初陈平安在梳水国老剑圣宋雨烧的庄子,瀑布后边的石崖上,一样是这么个蹩脚路数。
陈平安也没有强求裴钱多写些什么,把她放下,对朱敛说道:“你也写点?”
朱敛搓搓手,笑呵呵道:“还是算了吧,这都多少年没提笔了,肯定手生笔涩,贻笑大方。”
陈平安还是将毛笔递给朱敛。
朱敛不是什么扭捏人,接了笔就不拖泥带水,一手负后,一手持笔蘸墨,在心中酝酿。
见过了小女孩的“笔力”,其实庙祝和递香人汉子,再有石柔,都对朱敛不抱希望,而且佝偻老人自称“老奴”,便是豪阀出门的奴仆,晓得丁点儿文章事,粗通笔墨,又能好到哪里去?
陈平安却知道朱敛的底细。
在藕花福地,朱敛在彻底发疯之前,被誉为“朱敛贵公子,羞煞谪仙人”。
朱敛写了一篇藕花福地的雄文诗篇,以草书写就,字数不多,百余字,内容字字珠玑,至于墙上字,行云流水得更是令人惊愕。
庙祝是识货之人,喃喃道:“聚如山岳,散如风雨,迅如雷电,捷如鹰鹘……妙至巅峰,已然出神入化,绝对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书坛巨匠……”
朱敛多淡墨枯笔,故而蘸墨极少,气韵衔接紧密,堪称一气呵成。
便是那石柔都不得不承认……一个老色胚能够写出这么好的字,实在是天理难容!
朱敛将毛笔递还给陈平安,“少爷,老奴斗胆抛砖引玉了,莫要笑话。”
陈平安哭笑不得,心想你朱敛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堆上架?
河伯祠庙三人果然满是期待神色。
陈平安心想只能是让他们失望了。
朱敛可不是什么抛砖引玉,等下祠庙三人就知道什么叫珠玉在前,瓦砾在后。
陈平安本想按照心中所想,照搬几支竹简上的文字。
朱敛微笑道:“少爷不然也写点心里话?少爷胸有沟壑,大可以另辟蹊径,何必处处效法古人。”
陈平安想了想,站定后,一手握拳在腹部,一手提笔写字,依旧是端端正正的楷书,谈不上任何出彩之处,唯有认真规矩而已。
等到陈平安写完两句话后,寂静无声。
陈平安苦笑着还了毛笔。
庙祝和递香人汉子将他们送出河伯祠庙。
路上庙祝又顺嘴提及了那位柳老侍郎,很是忧心。
原来这位青鸾国大儒在辞官归隐后,在青山绿水间,那座被誉为青鸾国十大名园之一的狮子园,去年冬末出了一桩怪事,有狐魅作祟,神出鬼没,将柳老侍郎待字闺中的小女儿祸害得神魂颠倒,从一位风华正茂的妙龄少女,硬是给以俊美少年现世的狐魅,欺负成了皮包骨头的可怜人,那头道行高深的狐魅性情古怪难测,并不杀人,反而文采飞扬,精通三教学问,一次与柳老侍郎坐而论道,竟是说得誉满一国的老侍郎哑口无言,之后老侍郎耗尽家产,聘请了许多山上神仙去家中降服妖物,不曾想各个流派、许多山头的老神仙、谱牒仙师,甚至是一些声名不佳却本领高超的山泽野修,去了,无一例外都给狐魅戏耍得灰头土脸,不是给抢了趁手兵器就是偷了灵器法宝,还得私底下求爷爷告奶奶跟狐妖讨要回去。
这桩事,陈平安在郡城那座仙家客栈百花苑的山上邸报,看到过,只是当时没有上心,邸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