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陈平安已经重新提笔,继续低头写字。
顾璨晒了一会儿秋末的温煦日头,懒洋洋的,不要太惬意,都快要打盹睡着了。
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天塌下来,都有坐在自己身后、书案那边的陈平安,顾璨不怕。
顾璨伸了个大懒腰,转头问道:“我娘亲说晚饭她下厨,做一份比上次更地道的家常菜,有空不?”
陈平安点头道:“替我跟婶婶道声谢,说到了晚饭的点,我就赶过去。对了,跟婶婶说一下,就不喝酒了。”
顾璨笑逐颜开,“好嘞!那我忙去了啊。”
在顾璨放回小板凳在墙角的时候,陈平安突然说道:“跟田湖君说一声,我想要搜集书简湖的地方志,除了各岛珍藏书籍,可能还要涉及书简湖旁边的池水城,以及更远一些的州郡县志,一切开销,不管多少神仙钱,都由我来支付,再提醒她一句,最终报价的时候,将账面之外的溢价计算进去,包括青峡岛的人力物力,一切,在商言商好了。相信书简湖对此不会陌生。”
顾璨笑道:“小事情!如今青峡在内十二岛,养了一大帮子只会摇旗呐喊不出力的奸猾家伙,正好撒出去做点正经事。”
陈平安看着顾璨。
顾璨想了想,“我会事先说好,在商言商做买卖,不敢打着青峡岛的旗号强买强卖,胡作非为。”
陈平安说道:“如果万一还是有了意外,你马上告诉我,我自己来处理。”
顾璨灿烂笑道:“放心,绝对不会有意外,这儿是青峡岛,是书简湖,规矩有很多,也有很多人喜欢坏规矩,可真要坏了规矩,需要什么样的代价,人人肚子里都有本账,门儿清。”
顾璨带着小泥鳅离开青峡岛山门这边。
顾璨突然说道:“小泥鳅,我怎么觉得陈平安最后的眼神,怪怪的,你那会儿,心里边慌不慌?”
小泥鳅怯生生道:“有一点。”
顾璨大摇大摆,“我就说嘛,陈平安适合待在咱们书简湖,有他在了,我最多就是只怕他一个人,但是我可以真正天不怕地不怕啊,这笔买卖,你说谁更赚?当然是我嘛。”
小泥鳅羞涩一笑,“炭雪觉得对唉。”
顾璨转过头,看到小泥鳅低头拧着衣角,顾璨笑骂道:“你个没羞没臊的小娘们,前边还说着太文气了,这会儿就急哄哄用上名字啦?”
顾璨突然哭丧着脸,“不过小泥鳅,咱们最近可要悠着点,不许像以前那么打打杀杀了,别看陈平安当起了账房先生,可他一直瞧着咱们呢。”
小泥鳅拍了拍肚子,“暂时不饿。”
顾璨白眼道:“刚吃了那个金丹妇人,你再要喊饿,我给你抓谁去?我师父啊?”
小泥鳅眼神熠熠光彩。
顾璨嘿嘿一笑,双手笼袖,抬起头,“小泥鳅,我很开心,比痛快杀人还要开心。”
小泥鳅有样学样,最近也学会了“坦诚相见”,“饿肚子之前,主人开心,我也很开心。”
顾璨问道:“你说陈平安到底在捣鼓什么呢?”
小泥鳅摇头道:“我都不敢靠近陈平安和书案,我又不喜欢想事情,不知道。”
顾璨叹了口气,“无所谓了,只要每天能够看到陈平安,还有啥不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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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水城高楼内。
崔东山最近已经开始站起身,经常在那座金色雷池内踱步。
反观崔瀺,开始闭目凝神,偶尔会受到品秩最高的飞剑传讯,需要他亲自处理一些关系到大骊走势的军政国事。
崔东山站在那个圆圈边缘,低头看着两幅画卷,一幅是顾璨与婢女小泥鳅的言行举动,一幅是账房先生陈平安的屋内光景。
崔东山开始点评顾璨:“骨耸者早夭,骨露者无以立,骨横者气凶悍,骨象金石者命极硬。喂,老王八蛋,你觉得顾璨这个小崽儿,如果离开了骊珠洞天,再也没有见到陈平安的话,有没有可能靠着自己,成为蜂尾渡刘老成之后的宝瓶洲第二位上五境修士?”
崔瀺睁开眼睛,点头道:“可能性极大。身处乱世之中,顾璨反而如鱼得水。”
崔东山微笑道:“老王八蛋,这会儿怎么说?我家先生虽然元气大伤,伤及大道根本,可这个死局,毕竟没有更死,你是不是比我家先生更加失望啊?哈哈,你费尽心机安排了四难,结果先生在第三难的本心一事上,直接认输,既然内心深处,坚持顾璨行事仍是错,有无法一拳打死顾璨,更无法丢下顾璨不管,那就先过了本心一坎,毅然决然,崩碎了好不容易炼制成功的第二件本命物,借此机会,不但让你的前两难,变成了笑话,我家先生还得以再次做了一场切断和圈定,拣选了一条最没有岔路的羊肠小道,暂时抛开情与法,不去斤斤计较法与理,而是开始去追本溯源,并且在思考这条来龙去脉的同时,我家先生第一次开始尝试走出自己那个“无错”的圈子,等于破开屏障,不再因为道理而画地为牢,开始走入大天地,心念所及,天下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