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成说道:“看似一样,实则大不一样。”
陈平安点点头,眼神晦暗。
刘老成突然说道:“你敢登岛找我,除了身怀玉牌之外,以及你我皆知的一些事情外,我猜还有其它原因吧?不过我暂时没想到。”
陈平安没有隐瞒,点头道:“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又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刘老成反正闲来无事,便开始琢磨这件小事,就像猜谜。
陈平安笑道:“刘岛主猜不到的,别费劲了。”
刘老成轻拍船栏,“我已经猜到谜底了。”
陈平安将信将疑。
那件小事,确实很小。
蜂尾渡巷子那边,有个相貌堂堂的魁梧青年,凑巧住在那边,更凑巧是陈平安认识的人,正是在骊珠洞天得到铁锁井那桩机缘的幸运儿,他告诉了陈平安最地道的水井仙人酿在哪里能够买到。
裴钱后来说过,这是个好人唉。
陈平安也这么觉得。
而蜂尾巴巷,恰好是宝瓶洲唯一一位上五境野修,刘老成的龙兴之地。
能够教出这么一个“好人”徒弟的师父,未必也是好人,但是肯定有自己极其鲜明的立身准则,那同样是一种牢不可破的规矩。
得知道。
世事复杂,每个人的言行举止,按照陈平安自己划分的那个六大版图构成的圈子,人心流转不定,只是细究之后,陈平安越来越发现,可能会有一两条根本脉络在支撑着一切,这就是崔东山曾经提及的脉络障,与老道人提倡的“来龙去脉”,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么只要将贬义的“脉络障”,反过来看待,就可以拿来用,来分辨人心。
再来以文圣老先生的顺序学说,具体对待一件事情。
两者既有些许冲突,却又有些互补的更大意味。
陈平安这趟涉险登岛,就是想要亲眼看看,亲耳听听,来确定书简湖的第六条线。
线头在红酥身上,线尾在那个高大青年手中。
尽量多知道一点,终究是好事。
知道更多,考虑更多,就可以少犯错。
崔东山曾经在山崖书院询问自己,若是以一个错误的方式去达成一个最正确的结果,到底是对是错?
现在陈平安依旧无法给出答案。
但是他在书简湖形成的一条脉络,已经逐渐清晰,就以什么方式去做到如何少错,以什么心态去做到如何改错。
冥冥之中,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就像……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刘老成问道:“那你就不好奇,为何我愿意如此详细,跟你说我自己的‘合道’过程?真就只是积攒多年,不吐不快?”
陈平安摇头道:“我当然很好奇,但是思来想去,都想不出答案,就不好奇了。”
刘老成感慨道:“一个人,永远不知道哪段缘分,会结出善果,还是恶果。”
陈平安换了一口纯粹真气,没有丝毫拘谨。
刘老成真要铁了心杀他,弹指之间,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玉牌,剑仙,养剑葫,法袍,拳法剑术。
青峡岛刘志茂,粒粟岛谭元仪,大骊宋氏铁骑。
以及那件让陈平安更有胆子登岛的小事。
点点滴滴,如积土成山,风雨兴焉。
这一切,都是先要确保红酥的安稳,此后才是为了自己心中的谋划。
不能跳过第一个步骤。
不然陈平安心不平。
对于陈平安而言,朋友这个说法,在桃李春风一杯酒里边,更在舍生忘死之中。
刘老成问道:“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红酥,值得吗?”
陈平安摇头道:“别说是你们,我自己都觉得不太值得。”
刘老成愣了一下。
陈平安随即补充道:“但是我高兴。”
刘老成看了看年轻人的那双眼眸,老修士收回视线,拍栏而笑,不予置评,只是环顾四周,“得闲时,便是人间风月主人。只有自己真正当了神仙,才会知道,更不得闲。”
陈平安欲言又止,问道:“如果我说句不中听的真话,刘岛主能不能大人有大量?”
刘老成摇头道:“那就老老实实憋着吧,我不乐意听。”
陈平安果真没有开口。
他本想骂刘老成一句,他娘的少在这里坐着说话不腰疼。
小渡船上,两两无言。
书简湖诸多亲眼看到这一幕或是得知这个消息的岛屿,私底下已经人声鼎沸。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刘老成突然睁眼,打趣道:“呦呵,心乱了?这可是稀罕事,陈平安,在想什么呢?”
天地茫茫。
一叶扁舟,两粒芥子。
陈平安停下划船,坐下身,竹蒿横放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