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问道:“刘岛主想好了?”
刘重润依旧在好奇四顾,随口道:“想好了,一个能够让刘老祖亲自护送的账房先生,我哪敢怠慢,找死不成?”
陈平安却说道:“我们的生意,可能需要暂时搁放一下。”
刘重润怒道:“陈平安,你玩我呢?先前是谁跑去宝光阁主动跟我做买卖,这会儿我来给你亲口答复了,你就开始跟我摆架子?怎么,傍上了刘老祖,你要抬价?行,你开价!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那个脸说出人财兼收的话。”
陈平安盯着这个亡了国的长公主殿下,“如果不是之前已经来了这么多拜访青峡岛的岛主,你今夜这趟,我就不是让你坐在这里骂人,而是真的跟你划清界线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你完全可以在珠钗岛耐心等待,你这样的画蛇添足,只会害得珠钗岛身陷漩涡,一旦我失败了,珠钗岛别说是迁出书简湖,连现在的家业都守不住!刘重润,我再问你一遍同样的问题,你到底在想什么?”
刘重润笑道:“国破家亡,我都熬过来了,如今没有国破的机会了,最多就是个家亡,还怕什么?”
陈平安突然心思微动,望向屋门那边。
刘重润微微讶异,难不成陈平安真是一位外界传闻的金丹剑修?不然他为何能够有此敏锐感知。
因为外边,来了个不速之客,偷偷摸摸,就像是经常偷听别人家墙根的腌臜汉子。
陈平安对刘重润眨眨眼,然后冷声道:“刘岛主,我再重申一遍,我是不会收取珠钗岛女修为贴身丫鬟的!这不是多少神仙钱的事情……”
结果刘重润根本没接茬,反而哀怨道:“没有想到你陈平安也是这样的负心汉,是我看错了你!”
刘重润猛然起身,打开房门,一掠而去。
陈平安一脸呆滞。
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到门口,片刻后,朱弦府鬼修马远致笑呵呵走来。
陈平安刚想要解释一番,马远致竟是满脸惊喜和开怀,使劲拍了拍陈平安肩膀,“不用解释,我知道的,长公主殿下是故意气我呢,想要我吃醋,陈平安,这份人情,算我欠你的,以后我与长公主殿下结为道侣,你就是第一大功臣!”
马远致摩拳擦掌,大笑着离去。
陈平安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这也行?”
陈平安啧啧称奇。
走到渡口岸边,蹲下身,捏了个雪球,想了想,干脆堆了个雪人,嵌入几粒木炭当鼻子眼睛,拍拍手。
陈平安想了想,在旁边又堆了一个,瞧着稍微“苗条纤细”一些。
这才心满意足。
关于男女情爱,以前陈平安是真不懂其中的“道理”,只能想什么做什么,哪怕两次远游,其中还有一次藕花福地的三百年光阴流水,反而更加疑惑,尤其是藕花福地那个周肥,如今的玉圭宗姜尚真,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春潮宫那么多在藕花福地中的出彩女子,愿意对这么一个多情近乎滥情的男人死心塌地,真心喜欢。
如今便有些稍稍理解了。
类似一法通万法通。
身边的人不讲道理,身边人又有实力欺负外人,反而会特别安心。
市井坊间,庙堂江湖,山上山下,古往今来,哪怕加上一个以后,都会有很多这样的人。
藕花福地,春潮宫周肥,在江湖上臭名昭著,为何最终能够让那么多女子死心塌地,这就是缘由之一。
世人对于强者,既厌恶,又崇拜。
这就是人性的根本之一。
倒不是说世间所有女子,而只是那些置身于春潮宫的女子,她们内心深处,就像有个冥冥之中的回声,在心扉外不断回荡,那种声音的蛊惑,如最虔诚的僧人诵经,像世间最用功的儒生读书。那个声音,不断告诉她们,只需要将自己那个一,全身心奉送给了周肥,周肥其实可以从别处夺来更多的一。而事实上,只说在武学瓶颈不高的藕花福地,真相恰恰是如此,她们确实是对的。哪怕是将藕花福地的春潮宫,搬到了桐叶洲,周肥变成了姜尚真,也一样适用。
除非是姜尚真惹到了杜懋之流,或是左右。
就像顾璨的所作所为,能够完完全全说服自己,甚至是说服身边人。
顾璨的道理,在他那边,是天衣无缝的,所以就连他陈平安,顾璨如此在乎的人,都说服不了他,直到顾璨和小泥鳅遇到了宫柳岛刘老成。
你喜欢不讲理,可能在某个规矩之内,可以活得格外痛快,可是大道漫长,终究会有一天,任你拳头再大,就有比你拳头更大的人,随随便便打死你。
陈平安遇上杜懋,有偶然,有必然。
顾璨遇上刘老成,则只有必然,只是那一次,刘老成出现得早,早到让陈平安都感到措手不及。
可是,无论是什么人心,就像刘老成在渡船上所说,都不知道自己与人的缘分,是善果还是恶果。
如果说顾璨遇上刘老成,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