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
有些时候,喜欢两个字,哪怕嘴上不说,也会在眼睛里写着。
所以陈平安想了想,轻声道:“鸾鸾,我与你说些心里话,就当是一个我们之间的小约定,行不行?”
赵鸾有些慌张,但是又有些期待。
陈平安笑道:“你喜欢我,对吧?”
赵鸾一下子涨红了脸。
陈平安微笑道:“我也喜欢你,但是呢,不太一样,因为我已经心里有了喜欢的姑娘了。不过你现在,还是可以喜欢我,我觉得这不一定就是错的,只管喜欢你心目中的那个陈平安、陈先生便是了。但是我希望在将来,你又长大了一些,可能是三年,五年,或者更久一些,十年,也许就会在某天遇上一个你觉得很好的少年,或是年轻人,那会儿,别怕,很认真想过之后,如果你发现自己其实真的喜欢他,就千万不要错过他,好不好?”
赵鸾眨了眨眼睛。
陈平安笑道:“好,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陈平安扶了扶斗笠,“走了。”
剑仙出鞘,御剑而去。
赵鸾仰起头。
一颗脑袋悄悄在大门那边探出来。
只是少年不知道,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而且明显比他经验老道多了,老儒士已经悄然转身。
赵鸾转过头,结果刚好看到了师父的背影和赵树下的脑袋。
赵鸾脑袋低垂,双手捂着脸庞,飞快跑进宅子。
赵树下一边跟着赵鸾跑,一边言之凿凿道:“鸾鸾,我可一句话都没听着!不然我跟你一个姓!”
前边传来一个嗓音,“师父才是真没看见听着什么,身为儒家门生,自当非礼勿视,非礼勿闻,可是树下嘛,就未必了,师父亲眼瞧见,他撅着屁股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来着。”
赵树下一个急停,毫不犹豫就开始往大门那边跑,鸾鸾每次只要给说得恼羞成怒,那下手可就没轻没重了,他又不能还手。
云海之上,陈平安抹了把汗水,只觉得比跑了两趟朦胧山还累。
朱敛真是欠削,戴了顶斗笠有屁用啊。
只是埋怨过后。
陈平安以坐桩,坐在剑仙之上,会心而笑。
说到底,还是将鸾鸾当做了小姑娘来着,喜欢谁,就像馋嘴的孩子,会喜欢一串糖葫芦,一块糕点,喜欢岂会不是真喜欢,但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而已,更多还是依赖,信任,以及当年那场机缘巧合之下的悲欢相通吧。
而这样被喜欢,干净单纯,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哪怕将来不被喜欢了,小姑娘有了真正心仪的男子,其实又是另一种美好。
陈平安朗声道:“走!去往更高处!”
脚下那把剑仙,却是一个急急下坠。
————
在彩衣国和梳水国接壤边境的一条山野小路上。
一袭青衫缓缓而行,背着一只大竹箱,手持一根随便劈砍出来的粗糙行山杖,已经步行百余里山路,最终在夜幕中走入一座破败古寺,满是蛛网,佛家四大天王神像依旧一如当年,摔倒在地,依旧会有一阵阵穿堂风时不时吹入古寺,阴气森森。
年轻人生起一堆篝火,然后闭上眼睛,打着瞌睡,似乎是担心书上的精魅鬼怪会出现,想睡就不敢真正睡去。
约莫子时过后,又有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响起,由远及近。
好似负笈游学的青衫书生,低着头,嘴角翘起,只是抬起头向外张望的时候,已经是一副茫然和惊讶的模样。
古寺占地规模颇大,故而篝火离着大门不算近。
有三位身穿彩裙的曼妙女子,有一位杏眼圆脸的豆蔻少女,有一位梳高椎髻的高挑女子,约莫二十来岁,还有一位鬓蓬松如“闹花”而髻光润的丰腴妇人,她们嬉戏打闹,其中那位美妇人某处风景,尤其颤颤悠悠,一起笑着如彩蝶“飘进”进了古寺,然后见着了那位瞪大眼睛的年轻人,她们竟是有些怯意,羞赧停步,聚在一起,放慢了脚步,相互推搡着走向篝火和读书人。
美妇人好像胆大些,蹲下身,伸手烤火取暖,直直看着那个年轻人,
高挑女子站在一旁,冷眼俯视,似乎在确定这个年轻人,会不会是个危险的浪荡子。
杏眼少女最羞怯,侧身而立,双手十指交错,低头凝视着那双露出裙摆的绣花鞋鞋尖。
妇人突然愣了一下。
因为那个年轻读书人突然笑了起来,似乎绷不住先前那份“假正经”神色了。
这位一直蹲着的丰腴妇人,她竟是直接从呼之欲出的雪白胸脯之中,掏出了一块绣帕,轻轻扇风,嗓音柔腻道:“公子热不热?奴家可是突然觉得身上衣裳有些厚呢。”
陈平安一直伸手靠近火堆,笑道:“如果觉得热,还用烤火吗?”
妇人哑然,然后抛了一记妩媚白眼,笑得花枝乱颤,“公子真会说笑,想来一定是个解风情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