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顾氏阴神,按照官方的说法,顾韬在最近三年当中,始终深居简出,勤勤恳恳修补山水气运,苦劳甚高,朝廷即将对其另有嘉奖和任命。据说关于顾韬的任命就职一事,魏檗和朱敛还打了个赌,各自将答案写在一张纸条上,都放在粉裙女童那边,谁输了谁请喝酒。魏檗当时让陈平安猜猜看双方所写的职务,陈平安哪里猜得出这些,何况当时还有二楼的教拳喂拳等着自己,头大得很,陈平安这会儿倒是有些后悔,不然现在就能多些心理准备。魏檗也提了一嘴,顾璨娘亲在搬回小镇泥瓶巷祖宅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顾韬,不过她虽然进了山水辖境,可似乎阴阳相隔的夫妻二人,却没能见到面。
今天依旧是那位身披金甲的绣花江水神,在府邸大门口等待陈平安。
不过相较于上次双方的剑拔弩张,这次这尊品秩略逊色于铁符江杨花的老资历正统水神,脸色和缓许多。
陈平安抱拳致礼道:“见过水神老爷。”
绣花江水神点头致意,“是找府主顾韬叙旧,还是跟楚夫人报仇?”
陈平安笑道:“找顾叔叔。”
书简湖一事,既然已经落幕,就无需太过刻意了。谁都不是傻子。这尊忠心耿耿的绣花江水神,当年分明就是得了国师崔瀺的暗中授意。说不定当年自己跟顾叔叔那场演戏,瞒天过海,自己毫不犹豫更改路线,提前去往书简湖,使得那个死局不至于多出更大的死结,不然再晚去个把月,阮秀跟那拨粘杆郎一旦与青峡岛顾璨起了冲突,双方是水火之争,冥冥之中自有大道牵引,一旦任何一方有所死伤,对于陈平安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场无法想象的灾难。
所以这位当年监督不利的水神,说不定已经在崔瀺那边吃过了挂落。
水神轻轻摸了摸盘踞在胳膊上的青蛇头颅,微笑道:“陈平安,我虽然至今还是有些恼火,当年给你们两个联手蒙骗戏耍得团团转,给你偷溜去了书简湖,害我白白耗费光阴,盯着你那个老仆看了许久,不过这是你们的本事,你放心,只要是公事,我就不会因为私怨而有任何泄私愤之举。”
陈平安点头道:“既然能够出现在这里,水神老爷就一定会有这份气魄,我信。以后我们算是山水邻居了,该是如何相处,就是如何。”
这位身材魁梧的绣花江水神目露赞赏,自己那番措辞,可不算什么中听的好话,言下之意,十明显,既然他这位毗邻龙泉郡的一江水神,不会因公废私,那么有朝一日,双方又起了私怨间隙?自然是双方以私事方式了结私怨。而这个年轻人的应对,就很得体,既无撂下狠话,也无故意示弱。
水神指了指身后方向,笑道:“修补山根一事,任重道远,这一次非是我故意刁难你和顾韬,不许你们叙旧,实在是他暂时无法脱身,不过你要是愿意,可以入府一坐,由我来代替顾韬请你喝杯酒,事实上,至于……楚夫人的事情,我有些私人言语,想要与你说一说,很多前尘往事,注定是不会被记录在礼部档案上,但是喝醉之后,说些无伤大雅的酒话,不算违例僭越。怎么样,陈平安,肯不肯给这个面子?”
陈平安点头笑道:“跟一位水神比拼酒量,实在是不太明智,那我就硬着头皮,自讨苦吃一回。”
一起走入府邸,并肩而行,陈平安问道:“披云山的神灵夜游宴已经散了?”
绣花江水神嗯了一声,“你可能想不到,有三位大骊旧五岳正神都赶去披云山赴酒宴了,加上诸多藩属国的赴宴神祇,我们大骊自立国以来,还不曾出现过这么盛大的夜游宴。魏大神这个东道主,更是风姿卓绝,这不是我在此吹嘘顶头上司,委实是魏大神太让人出乎意料,神人之姿,冠绝群山。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神祇,对我们这位北岳大神一见倾心,夜游宴结束后,依旧恋恋不舍,盘桓不去。”
提及魏檗这位并不陌生的“棋墩山土地爷”,这位绣花江水神似乎很是心悦诚服。
陈平安一想到在落魄山自家山头,竟然还会有给人当做色胚浪荡子的境遇,再看看人家魏檗?
在灯火辉煌的大堂入座后,只有几位鬼物婢女侍奉,给水神挥手退去。
水神拿出两壶蕴含绣花江水运精华的酒酿,抛给陈平安一壶,各自饮酒。
水神显然与府邸旧主人楚夫人是旧识,之所以有此待客,水神言语并无含糊,开门见山,说自己并不奢望陈平安与她化敌为友,只是希望陈平安不要与她不死不休,然后水神详细说过了关于那位嫁衣女鬼和大骊书生的故事,说了她曾经是如何与人为善,如何痴情于那位读书人。关于她自认被负心人辜负后的暴虐行径,一桩桩一件件,水神也没有隐瞒,后花园内那些被被她当做“花卉草木”种植在土中的可怜尸骸,至今不曾搬离,怨气萦绕,阴魂不散,十之七八,始终不得解脱。
提及那个可怜书生在观湖书院的惨剧,水神亦是心有戚戚然,神色肃穆沉重,喝了一口酒,“大骊兴盛之前,稍有志向的读书人,哪个没在外边挨过冷眼,受过委屈,才华越高,被打压得就越厉害,这位书生就是例子,当年坑害他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