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兰溪点了点头,擦了把脸,灿烂笑道:“陈平安,你咋知道这么多呢?”
到底是修道之人,点破之后,如摘去障目一叶,庞兰溪心境复归澄澈。
陈平安扬起手中的酒壶,晃了晃,“我走江湖,我喝酒啊。”
庞兰溪好奇问道:“酒真有那么好喝?”
陈平安不言语,只是喝酒。
依旧耐心等待鬼蜮谷那边的消息。
其实有些事情,陈平安可以与少年说得更加清楚,只是一旦摊开了说那脉络,就有可能涉及到了大道,这是山上修士的大忌讳,陈平安不会越过这座雷池。
再者,少年少女情爱懵懂,迷迷糊糊的,反而是一种美好,何必敲碎了细说太多。
庞兰溪告辞离去,说最少两套硬黄本神女图,没跑了,只管等他好消息便是。
陈平安在庞兰溪即将走出院门那边的时候,突然喊住少年,笑道:“对了,你记住一点,我与你说的这些话,如果真觉得有道理,去做的时候,你还是要多想一想,未必是听着不错的道理,就一定适合你。”
庞兰溪摆摆手,笑道:“我又不是真的蠢笨不堪,放心吧,我会自个儿琢磨的!”
陈平安便起身绕着石桌,练习六步走桩。
这一天暮色中,陈平安停下拳桩,转头望去。
先前骸骨滩出现白骨法相与金甲神祇的那个方向,有一道身影御风而来,当一位地仙不刻意收敛声势,御风远游之际,往往雷声震动,动静极大。只是跻身上五境后,与天地“合道”,便能够悄无声息,甚至连气机涟漪都近乎没有。那道往木衣山直奔而来的身影,应该是宗主竺泉,玉璞境,结果还是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么是故意示威,震慑某些潜伏在骸骨滩、蠢蠢欲动的势力,要么是在鬼蜮谷,这位披麻宗宗主已经身受重创,导致境界不稳。
那道身影掠入木衣山上后,一个骤然急停,然后如一枝箭矢激射这座半山腰府邸。
小院之内,罡风絮乱,吹拂得陈平安两袖作响。
正是那位在青庐镇结茅修行的竺泉。
陈平安抱拳道:“谢过竺宗主。”
竺泉摆摆手,坐在石桌旁,瞧见了桌上的酒壶,招招手道:“真有诚意,就赶紧请我喝一壶酒解解馋。”
陈平安坐在对面,取出一壶米酒,“只是家乡米酒,不是山上仙酿。”
竺泉揭开泥封,仰头痛饮一大口,抹了把嘴后,“是淡了些,不过好歹是酒不是水。”
她瞥了眼安静坐在对面的年轻人,问道:“你与蒲骨头相熟?你先前在鬼蜮谷的游历过程,哪怕是跟杨凝性一起横冲直撞,我都不曾去看,不晓得你到底是多大的能耐,可以让蒲骨头为你出剑。”
陈平安摇头道:“不熟。准确说来,还有点过节。在乌鸦岭那边,我与肤腻城女鬼起了冲突,是蒲禳拦阻我追杀范云萝。后来蒲禳又主动现身找了我一次,我见他青衫仗剑,便问他为何不觊觎我背后的长剑。”
竺泉说着这米酒寡淡,可没少喝,很快就见了底,将酒壶重重拍在桌上,问道:“那蒲骨头是咋个说法?”
陈平安笑而不言。
竺泉哎呦一声,这俩还真是一路货色?
咋的,穿了青衫,都用那剑,然后就了不起啊?
不过竺泉瞥了眼酒壶,算了,都喝了人家的酒,还是要客气些,再说了,任何一位外乡男子,有那姜尚真狗屎在前,在竺泉眼中,都是花儿一般的大好男儿。何况眼前这个年轻人,先前以“大骊披云山陈平安”作为开门见山的言语,那桩买卖,竺泉还是相当中意的,披云山,竺泉自然听说过,甚至那位大骊北岳神祇魏檗,她都听过好几回了,没法子,披麻宗在别洲的财路,就指望着那条跨洲渡船了。而且这个自称陈平安的第二句话,她也信,年轻人说那牛角山渡口,他占了一半,所以往后五百年披麻宗渡船的所有靠岸停泊,不用开销一颗雪花钱,竺泉觉得这笔老娘我反正不用花一颗铜板的长久买卖,绝对做得!这要传出去,谁还敢说她这个宗主是个败家娘们?
可竺泉还是有些气闷,眼前这家伙太像那自己的死对头蒲骨头了,笑道:“其实你是多此一举了,先前你找到我,根本无需给出条件来,只要是针对北边的,别说是京观城,便是任何一个我不顺眼的骨头架子,我都会出手拦阻,你这会儿心疼不心疼?是不是小心肝儿颤悠悠了?”
陈平安微笑道:“竺宗主豪气仗义,这是披麻宗的大宗风范,可我一个客人,一个晚辈,不能不会做人,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竺泉揉了揉下巴,“话是好话,可我咋就听着不顺耳呢。”
陈平安又取出一壶酒。
竺泉点头笑道:“话是不顺耳,却瞧你顺眼多了。”
陈平安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