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思量片刻,似有所悟,点头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何露晏清之流,倒也能活得大道契合,心有灵犀。”
前边一直竖耳偷听两人言语的藻溪渠主,心中冷笑。
诈我?
就凭你这个与杜俞称兄道弟的杂种野修,也敢说什么让晏清仙子自知不敌的屁话?
不过渠主夫人微微心悸,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毕竟自己在这野修之前,如土狗瓦鸡一般孱弱,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只要到了苍筠湖,一切就都可以水落石出。天塌下来,有湖君和宝峒仙境祖师扛着。
她还真不信有人能够挡得住那两位神仙的联手攻势,皆是此人被剥皮抽筋拘魂魄,拿来点水灯,到时候她定要与湖君老爷求来一缕魂魄,就放在自家水神祠庙里边!
陈平安瞥了眼前边的藻溪渠主,“这种如同俗世青楼的老鸨货色,为何在苍筠湖这么混得开?”
杜俞试探性道:“大概只有这样,才混得开吧?”
陈平安笑道:“杜俞兄弟,你又说了句人话。”
杜俞忍了忍,终究没忍住,放声大笑,今夜是第一次如此开怀惬意。
陈平安见他有些得意忘形,扯了扯嘴角,“这么好笑?”
杜俞好似给人掐住脖子,立即闭嘴收声。
陈平安沉默许久,问道:“如果你是那个读书人,会怎么做?一分为三好了,第一,侥幸逃离随驾城,投奔世交长辈,会如何选择。第二,科举顺遂,榜上有名,进入银屏国翰林院后。第三,声名大噪,前程远大,外放为官,重返故地,结果被城隍庙那边察觉,深陷必死之地。”
杜俞咧嘴一笑。
陈平安这一次却不是要他直话直说,而是说道:“真正设身处地想一想,不着急回答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杜俞便认认真真想了许久,缓缓道:“第一种,我如果有机会知晓人上有人,世间还有练气士的存在,便会竭力修行仙家术法,争取走上修道之路,实在不行,就发奋读书,混个一官半职,与那读书人是一样的路数,报仇当然要报,可总要活下去,活得越好,报仇机会越大。第二,若是事先察觉了城隍庙牵扯其中,我会更加小心,不混到银屏国六部高官,绝不离京,更不会轻易返回随驾城,务求一击毙命。若是事先不知牵扯如此之深,当时还被蒙在鼓里,兴许与那读书人差不多,觉得身为一郡太守,可谓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又是年轻有为、简在帝心的未来重臣人选,对付一些流窜犯案的贼寇,哪怕是一桩陈年旧案,确实绰绰有余。第三,只要能活下去,城隍爷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不会说死则死。”
陈平安说道:“所以说,我们还是很难真正做到设身处地。”
杜俞有些赧颜。
应该是自己想得浅了,毕竟身边这位前辈,那才是真正的山巅高人,看待人间世事,估计才会当得起深远二字。
此后陈平安不再开口说话。
杜俞乐得如此,心情轻松许多。
自己这辈子的脑子,就数今晚转得最快最费劲了。
相较于先前水仙祠庙那条芍溪渠水,藻渠要更宽更深,许多原本沿水而建在芍渠附近的大村落,数百年间,都不断开始往这条水势更好的藻渠迁徙,长久以往,芍渠水仙祠的香火自然而然就凋零下去。身后那座绿水府能够打造得如此富丽堂皇,也就不奇怪了,神祇金身靠香火,土木府邸靠银子。
那位已经逃回湖底龙宫的芍溪渠主,输给走在陈平安前边的这位同僚,是方方面面的,不然当年苍筠湖湖君就不是让藻溪渠主去处置那封密信,并且赐予湖君神主的令牌,让其能够离开藻渠水域辖境,一路过山过水,去往京城打点关系。杜俞对这苍筠湖诸多神祇知根知底,按照这位鬼斧宫兵家修士的说法,这苍筠湖龙宫就是一座山上的脂粉窟,专门用来为湖君拉拢有钱又有闲的外乡权贵子弟。而那些艳名远播的龙宫妙龄美婢,从何来?自然是已经几近荒废的藻渠之外,其余三河一渠的洪涝灾害泛滥,早年又有过路仙师传授了一门破解之法,需要选取一位处子之身的二八佳人,投水请罪,一些大旱时节,当地官员跑去城中湖君庙祈雨,也颇为灵验,事后降下甘霖,亦需将女子投水报答湖君恩德。
杜俞说这些谋划,都是藻溪渠主的功劳。
她会经常假扮妇人,如官员微服私访,暗中游历苍筠湖辖境各地,寻找那些修行资质好、容貌美艳的市井少女,等到她初长成之际,三湖渠二便会爆降大雨,洪水肆虐,或是施展术法,驱逐雨云,使得大旱千里,几百年的老规矩遵循下来,各地官府早已熟门熟路,少女投水一事,便是老百姓也都认命了,久而久之,习惯了一人遭殃苍生得求的那种风调雨顺,反而当做了一件喜庆事来做,很是兴师动众,每次都会将被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