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是真有要事,却是去往内廷找皇后余勉,家务事,可天子的家务事,就是国事。
国师绣虎,先生崔瀺,曾经带着真名宋睦的太子宋和,一起走在热闹繁华的京城市井。
跟少年说了史书上经常写、官员时常私下念叨的「帝王心性」,到底为何物。不是故作性情古怪,刻薄无情,所有想法,让臣子总是难以揣测。也不是一味胸襟开阔,优柔,能容人。
精髓只在一个「深」字。能装得下很多的东西,包括愤怒,委屈,放在在心底,然后……杀掉它们!
走在路上,听着司礼监掌印太监所说的山水游记一事,皇帝笑道:「跟那位落魄山次席的谢姑娘,聊得投缘?」
老宦官立即说道:「是老奴违制了。」
皇帝摆摆手,好奇问道:「故意与你攀谈,她是话术,还是诚心的?」
老宦官虽然心中有定论,仍是说道:「老奴不清楚。」
皇帝抬起双手拉伸几下,晃了晃脑袋,撑开胸膛,其实心情很不错。
大骊国师衙署,其实是一座官邸,不过崔瀺从不在此住宿,每晚都会返回那条小巷。
照理说京官和地方官的察计,是保证一国朝政有序运转的重中之重,但是国师崔瀺除了前十年自己全权负责,之后就交由吏、礼两部轮流掌管,其余两座衙署定例辅助。唯有科道官的自查,作为朝廷察计的一部分,在崔瀺手上,从来不是摆设,一向是国师官邸亲自盯着。
而三进院落的官邸这边,第二进院落左右厢房,有三十多位文秘书郎在此处理政务,所以被誉为大骊王朝的小翰林院。
「门房」是两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她们都是纯粹武夫,据说是两位武将的遗孤。
陈平安和吴王城径直去往大堂议事,约莫半个时辰过后,诸部堂官们各自打道回府。
六艘剑舟已经赶赴邯州邱国边境,它们如同六座云海,在大地之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两支悉数披挂符箓甲胄的精骑也已在行军路上,邯州官道上,铁甲熠熠,尘土飞扬。
被鸿胪寺「请来」这边的一大一小,在衙署门口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一路上就没看到层层关卡、戒备森严的披甲锐士,站在门口这边,也没有人搭理他们。
少年亲王,本该封王就藩的韩锷,就呆呆站在太阳底下。
一旁的邱国礼部尚书刘文进,正值壮年,腰杆笔直,面无表情。
少年
亲王率先被一位神色沉毅、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带到三进院落的一处厢房门口,像是一间邱国京城殷实门户的书房。
她默然转身离去,只留下少年。
屋里略显空旷,光线透过窗户,黏在青砖地面上,可以见到空中无数尘埃在阳光里轻盈飘荡。
那头绣虎,国师崔瀺,当年就是在这里主持大骊国政的?
那些用以待客、此刻空着的椅子上边,坐过谁?
呼吸急促的韩锷稳了稳心神,只能以眼角余光打量屋内的景象,脑袋不敢有偏移,怕被屋子的主人,随便找个刺探大骊谍报之类的由头,史书上,有写过这样的故事啊。
一个温醇嗓音从屋内杀出,「进来。」
少年赶忙低着头跨过门槛,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向靠墙到顶的一排书架那边。
男人头别玉簪,一袭青衫长褂,脚穿布鞋,神色和煦,微笑道:「崔国师的书房在别处,这里是刚刚布置出来的。」
约莫是来时路上,少年亲王已经设想过无数种场景,大骊兵部或是礼部某位***的雷霆震怒,疾言厉色,或是刀光剑影,便有头颅滚地,不是他的,就是刘尚书的,也可能是两颗脑袋一起落地。
但是如何都没有想到,是这么个安静祥和的地方,韩锷便有些茫然。
男人却没有身穿大骊官服,更像个科举不顺、困顿场屋的教书先生。
那人问道:「韩锷,你是自愿来便当质子的,还是不得已为之?」
韩锷毫无犹豫,斩钉截铁道:「当然是自愿!」
陈平安将那本书夹在腋下,拖了两把椅子到窗口附近,「坐下聊,说说看,为何会自愿来这边。」
韩锷哪敢随便坐下,试探性问道:「先生是?」
此人为何能够在这边出现,是某位人不可貌相的达官显贵,被家族寄予厚望的上柱国子弟?或是那种驻颜有术的,国师崔瀺的贴身扈从,死士?所以才能够单独占据一间屋子?还是暂时在这边处理杂务的大骊文秘书郎?
何况书上常有那类白衣谋士,躲在幕后出谋划策,运筹帷幄指点江山,事了拂衣去。
关于绣虎的行踪,众说纷纭,神神道道的。韩锷在邱国皇宫内,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陈平安却只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