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道士,本以为这场久别重逢,只有好事。
不会有这些糟心事。
张山峰都后悔带师父一起来这凫水岛了。
火龙真人自顾自摇头道:“在你陈平安看来,只要杀了此人,你陈平安的所有人生,从孩子,到少年,再到后来远游四方,就都死得一干二净了。所有你认识并且认识你的人,尤其是那些已经不在
世之人,好像都跟着一起死了。归根结底,当真不是你陈平安私心作祟?你太怕死了。既怕自己身死,更怕别人对你心死。”
陈平安站在原地,手中养剑葫轻轻坠地。
火龙真人对张山峰笑道:“咱们继续走走,让陈平安好好想想,都不着急。”
张山峰都快着急得嗓子眼冒烟了。
只是老真人对他摇摇头,张山峰这才攥紧那把陈平安递过来的油纸伞,陪着师父继续散步。
走远了之后,张山峰忧心忡忡,转头望去,轻声问道:“师父,留陈平安一个人在那儿,真没事吗?”
火龙真人淡然道:“陈平安什么时候不是一个人了?”
张山峰愕然。
老真人笑道:“不是说陈平安与你不真心,并非如此。只不过这个小子,从小习惯了如此。”
张山峰问道:“坏事?”
老真人想了想,“能够一路走到今天,自然不是坏事,是好事。可如果今天过后,还是如此,便是……。”
张山峰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坏事?”
不曾想火龙真人摇头笑道:“更大的好事。只不过差了那么一点,他自己没有想透彻,打不破那瓶颈,才是坏事。这一点,勘不破,看不透,不承认,就是天大的灾殃,就是最大的心魔。”
心关即是鬼门关,鬼门关外人徘徊,人鬼一线间。所以常有阴间人阳间鬼,人鬼难分。
凡夫俗子,倒还好说,无非是求活以及活得更好,人不人鬼不鬼的,本就没有个定理。可修道之人,心路泥泞,就会误事。
张山峰挠头道:“师父,弯弯绕绕,我是真听不明白啊。”
老真人笑道:“因为你不需要明白,人与人,便是一座天地与一座天地的区别。”
张山峰问道:“师父,你要说别人私心重,我不好说什么,可要说陈平安私心重,我觉得不对。”
老真人摇头道:“又不是什么贬义的说法,所以不用为他打抱不平。”
张山峰突然停下脚步,说道:“师父,我不走了,我就在这儿看着陈平安,不然我不放心。”
老真人点头道:“很好。”
张山峰埋怨道:“好什么好嘛。”
老真人笑着独自前行,绕岛屿行走一圈便是。
而且老真人也很好奇那个年轻人,最终想出来的答案是什么。
张山峰蹲在原地,虽然没有下雨,太过无所事事,便撑起了伞,望向远处站在水边的那粒芥子身影。
火龙真人继续前行,行走不快。
可凫水岛不过三十余里路程,火龙真人依旧走到了陈平安附近,一起远望湖景,凫水岛无雨,龙宫洞天其它岛屿,却处处大雨,夜幕雨幕交织在一起,雨落湖泽水相接,愈发让人视线模糊。
陈平安缓缓开口道:“老真人,有件事情,我从未与人说过。”
火龙真人说道:“大可以开口道出,一吐为快。”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我这辈子也算走过不少地方了,但是我觉得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考验,回头来看,恰恰是过山过水,走得最安稳的一段路程。不是在家乡差点打死我的搬山猿,不是那位青冥天下的陆掌教,甚至不是什么被吞剑舟戳烂腹部,更不是各种层出不穷的阴谋和厮杀。让我最惴惴不安的那段路,陪伴我的,是我最敬重的几个人之一,他叫阿良,是一名剑客。”
火龙真人淡然道:“一个战战兢兢看待一座陌生天地的孩子,不得不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人,结果事后才发现,自己的那份心意,竟是如此不堪,这个阿良的剑术越高,心性越高,越能包括天地,这个孩子在未来人生当中,就会越感到失落,会越发愧疚。与孩子对待一开始就视若神人的齐先生,是截然不同的两份心境。”
火龙真人说道:“继续讲便是了,贫道听过就会忘记。你大大方方,趁着雨水清洗得天地清明,叩问良心。”
陈平安继续说道:“我是后来才知道,世间姻缘一事,原来可以被山巅之人牵引,所以我很怕自己喜欢的姑娘,其实不是她自己有多喜欢我。我很怕这个。”
说到这里,陈平安有些笑意,“不过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她不会,因为她是宁姚,千年万年,就只有一个宁姚的宁姚。所以没有万一,没有什么退一万步说。”
火龙真人笑了起来,“还有呢?”
陈平安说道:“我很怕自己与小鼻涕虫一样,成为自己当年最厌恶的那种人。所以一直都在害怕,成为山上人。一开始见识过了剑仙风采,会很仰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