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笑道:“还没呢,这一住就要好些光阴,不能马虎,再带我走走。”
宁姚埋怨道:“就你最烦。”
嘴上说着烦,满身英气的姑娘,脚步却也不快。
陈平安想着些心事。
一些其实与两人戚戚相关的大事。
也会问些剑气长城这些年的近况。
突然陈平安脚背上挨了宁姚一脚。
陈平安回过神,说
了一处宅子的地址,宁姚让他自己走去,她独自离开。
陈平安到了选中的宅子那边,离着宁姚住处不远,但也没毗邻。
神出鬼没的老妪白炼霜帮着开了门,交给陈平安一大串钥匙,说了些屋舍宅邸的名字,显而易见,这些都是陈平安可以随便开门的地方。
老妪递出钥匙后,打趣道:“小姐的宅子钥匙,真不能交给陈公子。”
陈平安头皮发麻,连忙说道:“不用不用。”
进了两进院的僻静宅子,陈平安挑了间厢房,摘下背后剑仙,取出那件法袍金醴,一起放在桌上。
陈平安坐在桌旁,伸手摩挲着那件法袍。
如果说那把剑仙,是莫名其妙就成了一件仙兵,那么手下这件法袍金醴,是如何重返仙兵品秩的,陈平安最清楚不过,一笔笔账,清清爽爽。
答案很简单,因为都是一颗颗金精铜钱喂出来的结果,金醴曾是蛟龙沟那条恶蛟身上所穿的“龙袍”,其实更早,是龙虎山一位天师在海外仙山闭关失败,留下的遗物。落到陈平安手上的时候,只是法宝品秩,此后一路陪伴远游千万里,吃掉不少金精铜钱,逐步成为半仙兵,在这次赶赴倒悬山之前,依旧是半仙兵品秩,滞留多年了,然后陈平安便用仅剩的那块琉璃金身碎块,悄悄跟魏檗做了一笔买卖,刚刚从大骊朝廷那边得到一百颗金精铜钱的北岳山君,与咱们这位落魄山山主,各凭本事和眼力,“豪赌”了一场。
陈平安以那块琉璃金身作为代价,换取法袍金醴提升为仙兵品秩,飞升境修士陨落后才有望出现的琉璃金身碎块,魏檗对于此物的需求,远远大于金精铜钱,魏檗赌的,就是不用掏空一百颗金精铜钱的家底,便可以帮助来历古怪的法袍金醴,品秩晋升,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最终成为传说中的仙兵。
最后魏檗到底花费了多少颗金精铜钱,陈平安没问,魏檗没说。
作为宝瓶洲历史上第一位跻身上五境的山岳正神,魏檗得此大骊皇帝贺礼,天经地义。
有小道消息说那位离开辖境,进京面圣的中岳山君晋青,也得到了五十颗金精铜钱。
那么其余大骊新三岳,应该也是五十颗起步。
魏檗能不能再有收获,便很难说了。毕竟被大骊铁骑禁绝的山水淫祠、敲碎的神祇金身,终究有个定数,不可能为了五岳正神的金身坚韧,就去涸泽而渔,大肆打杀各路神灵,只会引来不必要的天怨人怒。尤其是如今形势有变,宝瓶洲各处,大大小小的亡国遗民,联手师门覆灭沦为野修的那些山上修士,硝烟四起,虽然暂时不成气候,不至于让拨转马头的大骊铁骑疲于应付,这就注定会牵扯到各国各路的山水神灵,有些大小英灵,是不忘国恩,愿意以一尊金身去硬磕大骊铁骑的马蹄,有些可能就只是被殃及池鱼。不过大骊接下来对于所有已经梳理过一遍的残余神灵,一定会是以安抚为主。
陈平安神色凝重。
有件事,必须要见一面老大剑仙陈清都,而且必须是秘密商议。
当年在剑气长城那边,老大剑仙亲自出手,一剑击杀城池内的上五境叛徒,后续事态差点恶化,群雄齐聚,几大姓氏的家主都露面了,当时陈平安就在城头上远远旁观,一副“晚辈我就看看各位剑仙风采,开开眼界、长长见识”的模样,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剑气长城这边的暗流涌动,剑仙与剑仙之间,姓氏与姓氏之间,隔阂不小。
但是陈平安必须熬着性子,找一个合情合理的机会,才能够去见一面城头上的老大剑仙。
先前从宁姚那边听来的一个消息,兴许可以作证陈平安的想法。与宁姚差不多岁数的这拨天之骄子,在两场极为惨烈的战事当中,在战场上夭折之人,极少。而宁姚这一代年轻人,是公认的天才辈出,被誉为剑仙之资的孩子,拥有三十人之多,无一例外,以宁姚领衔,如今都投身过战场,并且有惊无险地陆续跻身了中五境剑修,这是剑气长城万年未有的大年份。
故而剑气长城这边,未必没有察觉到蛛丝马迹,所以开始着手准备了。
陈平安既忧心,又宽心。
百感交集,心情复杂。
这就像哪怕陈平安山水迢迢,走到了倒悬山,见到了那位抱剑而睡的待罪剑仙,也一样会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等着汉子自己愿意开口说话。
年少时,喜欢与厌恶,都在脸上写着,嘴上说着,告诉这个世界自己在想什么。
长大之后,便很难如此随心所欲了。
陈平安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