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老人把话说完,老妪一拳打在老人肩头上,她压低嗓音,却怒气冲冲道:“瞎嚷嚷个什么,是要吵到小姐才罢休?怎么,在咱们剑气长城,是谁嗓门大谁,谁说话管用?那你怎么不三更半夜,跑去城头上干嚎?啊?你自个儿二十几岁的时候,啥个本事,自己心里没点数,我方才轻飘飘一拳,你就要飞出去七八丈远,然后满地打滚嗷嗷哭了,老王八蛋玩意儿,闭上嘴滚一边待着去……”
老人气势、气焰骤然消失,重新变成了那个眼神浑浊、步履蹒跚的迟暮老人,然后悄悄抬手,揉着肩头。
不是觉得自己没道理,而是真心晓得与气头上的女子讲道理,纯粹就是找骂,就算剑仙有那一百把本命飞剑,照样没用。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笑着开口道:“白嬷嬷,还有个问题想问。”
老妪立即收了骂声,瞬间和颜悦色,轻声说道:“陈公子只管问,咱们这些老东西,光阴最不值钱。尤其是纳兰夜行这种废了的剑修,谁跟他谈修行,他就跟谁急眼。”
老人显然是习惯了白炼霜的冷嘲热讽,这等刺人言语,竟是习以为常了,半点不恼,都懒得做个生气样子。
陈平安说道:“如果,晚辈只是说那个最不好的如果,剑气长城没有守住,宁府怎么办?”
老妪与老人相视一眼。
“这件事,只是万一。”
陈平安缓缓道:“所以晚辈会先在这边陪着宁姑娘,下一场妖族攻城,我会下城厮杀,亲自领教一下妖族的本事。白嬷嬷,纳兰爷爷,你们请放心,晚辈杀敌,兴许很一般,但是自保的功夫,还是有的,绝对不会做任何画蛇添足的事情。有我在宁姑娘身边,就当是多一个照应。”
老妪忧心忡忡,“不是瞧不起陈公子,实在是剑气长城以南的战场上,意外太多。与那浩然天下的厮杀,是截然不同的光景。只说一事,小打小闹的江湖与沙场之外,陈公子可曾领略过孑然一身、四面皆敌的处境?咱们家乡这边,只要出了城头,到了南边,一个不小心,那就是千百敌人蜂拥而上的下场。”
陈平安站起身,笑道:“先前白嬷嬷留力太多,太过客气,不如从头到尾,以远游境巅峰,为晚辈教拳一二。”
老人嗤笑出声,“好一个‘太过客气’。”
老妪也不转头,一拳递出,老人脑袋一歪,刚好躲过。
老妪站起身,“陈公子,那糟老婆子可就要得罪了,哪怕小姐事后怪罪,都要多拿出几斤力气待客了。”
陈平安点点头,身体微微后仰,一袭青衫飘落在凉亭之外,落地之时,已经双手卷起袖管,拉开拳架,“白嬷嬷,这一次晚辈也会倾力出拳了。”
老妪到底是一位武学大宗师,气势浑然一变,她没有着急离开凉亭,脚尖下意识摩挲地面,笑呵呵道:“那也得看陈公子有无机会出拳。”
老人站起身,看了眼下边演武场上的年轻人,暗暗点头,剑气长城这边,土生土长的纯粹武夫,可是相当稀罕的存在。
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花架子,这点尤其难得,天底下资质好的年轻人,只要运道不要太差,只说境界,都挺能吓唬人。
关键就看这境界,牢靠不牢靠,剑气长城历史上来这边混个灰头土脸的剑修天才,不计其数,大半都是北俱芦洲所谓的先天剑胚,一个个志向高远,眼高于顶,等到了剑气长城,还没去城头上,就在城池这边给打得没了脾气,不会故意欺负外人,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能是同境对同境,外乡年轻人,能够打赢一个,兴许会有意外和运气成分,其实也算不错了,打赢两个,自然属于有几分真本事的,若是可以打赢第三人,剑气长城才认你是实实在在的天才。
早年那个年轻武夫曹慈,同样没能例外,结果给那白衣少年以一只手,连过三关。
不过这里边,有些天然不利于剑气长城这边的少年剑修,因为最多就是挑选洞府境剑修出战,而这些愣小子,往往还不曾去过剑气长城以外的战场,只能靠着一把本命飞剑,横冲直撞,当时只有与曹慈对峙的第三人,才是真正的剑道天才,而且早早参加过城头以南的惨烈战事,只不过依旧输给了一只手迎敌的曹慈。
不过那场晚辈的打闹,在剑气长城没惹起太多涟漪,毕竟曹慈当时武学境界还低。
真正让剑气长城那些剑仙惊讶的,是随后曹慈在城头结茅住下,每天在城头上往返打拳,那份绵长不断的拳意流转。
如今陈平安却是以金身境武夫,来到剑气长城,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了宁府,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可其实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陈平安又住在了宁府,与自家小姐又是那种近乎挑明的关系,纳兰夜行很难真正放心。
一旦出了门,就外边虎视眈眈的那帮愣头青的脾气,双方肯定要发生冲突,陈平安选择避让,可以,那就要给外人瞧不起,沦为整个剑气长城的笑柄,硬碰硬,哪怕过了前边两关,第三关出剑之人,就不轻松了,肯定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