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秀才哀怨道:“我这个先生,当得委屈啊,一个个学生弟子都不听话。”
左右轻声道:“不还有个陈平安。”
老秀才语重心长道:“左右啊,你再这么戳先生的心窝子,就不像话了。”
左右疑惑道:“先生为何不适合与陈平安见面?”
老秀才又笑又皱眉,神色古怪,“听说你那小师弟,刚刚在家乡山头,建立了祖师堂,挂了我的神像,居中,最高,其实挺不合适的,偷偷挂书房就可以嘛,我又不是讲究这种小事的人,你看当年文庙把我撵出去,先生我在意过吗?根本不在意的,世间虚名虚利太无端,如那佐酒的盐水花生,一口一个。”
左右说道:“劳烦先生把脸上笑意收一收。”
老秀才哦了一声,发现那个姚老儿已经不在城头上,揉了揉脸,跳起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左右脑袋上,“还好意思说别人废话,你自己不也废话一箩筐。弟子当中,就数你最不不开窍。”
左右有些无奈,“到底是宁姚的家中长辈,弟子难免束手束脚。”
老秀才疑惑道:“我也没说你束手束脚不对啊,手脚都不动,可你剑气那么多,有些时候一个不小心,管不住一丝半点的,往姚老儿那边跑过去,姚老儿又嚷嚷几句,然后你俩顺势切磋一二,相互裨益剑道,打赢了姚老儿,你再扯开嗓子奉承人家几句,美事啊。这也想不明白?”
左右点头道:“弟子鲁钝,先生有理。”
老秀才转身就跑向茅屋,“想到些道理,再去砍砍价。”
左右走到城头旁边。
片刻之后,老秀才很快就又长吁短叹,来到左右身边。
左右问道:“先生,你说我们是不是站在一粒尘埃之上,走到另外一粒尘埃上,就已经是修道之人的极限。”
老秀才笑道:“一棵树与一棵树,会在风中打招呼,一座山与
一座山,会千百年哑然无声,一条河与一条河,长大后会撞在一起。万物静观皆自得。”
左右沉思片刻,“恳请先生说得浅些。”
老秀才说道:“你那问题,先生又不知道答案,只好随便糊弄你了。”
左右没话说了。
老秀才感慨道:“仙家坐在山之巅,人间道路自涂潦。”
左右说道:“先生是在责备学生。”
老秀才摇摇头,沉声道:“我是在苛求圣贤与豪杰。”
随后左右便陪着自家先生,看了一夜的风景,再无言语。
天亮后,老秀才转身走向那座茅屋,说道:“这次要是再无法说服陈清都,我可就要撒泼打滚了。”
左右一直安安静静等待结果,晌午时分,老秀才离开茅屋,捻须而走,沉吟不语。
左右低声道:“陈平安要与宁家提亲,老大剑仙答应当那个媒人。”
老秀才愕然,随即捶胸顿足,“陈清都这老东西,臭不要脸!有他什么事,当我这个当先生的死了吗,好吧,就算我是半死不活……”
砰然一声。
老秀才本就飘渺不定的身影化作一团虚影,消逝不见,无影无踪,就像突兀消失于这座天下。
左右眯起眼,握住剑柄,面朝茅屋那边。
不过瞬间,又有细微涟漪震颤,老秀才飘然站定,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疲惫不堪,伸出一手,拍了拍左右握剑的胳膊。
左右仍然没有松开剑柄。
老秀才笑道:“行了,多大事儿。”
陈清都出现在茅屋门口,笑问道:“你就这么打算赖着不走了?”
老秀才叹了口气,“我就算想久留,也没法子办到啊,喝过了酒,我立即卷铺盖滚蛋。”
这就是天地压胜。
当初陆沉从青冥天下去往浩然天下,再去骊珠洞天,也不轻松,会处处收到大道压制。
陈清都笑着提醒道:“咱们这边,可没有文圣先生的铺盖。顺手牵羊的勾当,劝你别做。”
老秀才恍然道:“也对,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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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仗的剑气长城,其实也很安详,也会有高门府第外边的车水马龙,小街陋巷里边的鸡鸣犬吠。
只不过这里没有文武庙城隍阁,没有张贴门神、春联的习惯,也没有上坟祭祖的风俗。
而那条稀烂不堪的大街,正在翻修填补,匠人们忙忙碌碌,那个最大的罪魁祸首,就坐在一座杂货铺门口的板凳上,晒着日头。
宁姚在和叠嶂闲聊,生意冷清,很一般。
陈平安见叠嶂好像半点不着急,他都有些着急。
只是双方到底才见过几次面而已,陈平安不好轻易开口。心爱女子身边的女子,尤其要注意分寸。
一个屁大孩子摸摸索索凑近,握拳擦了一下鼻子,装起胆子问道:“你叫陈平安对不对?”
陈平安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