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姚轻声道:“如果不是喜欢我,如果你不来这里,就没有这么多事,你可以过得更好,你甚至可以等到未来成为剑仙了,再来找我,我一样会等你。”
白嬷嬷说得对,要做宁姚自己,也要相信陈平安,积攒了心里话,就与他说,有一句说一句,不用管有无道理,反正他是最讲道理的人,那就不会担心双方没得聊天。
陈平安却没有与宁姚说什么,只是取出当年在倒悬山离别之际,宁姚赠送的小小斩龙台,正反篆刻有“宁姚”、“天真”,陈平安低头看着宁姚二字,双指并拢弯曲,轻轻敲击那个名字,瞪大眼睛,一边打一边骂道:“你谁啊,胆儿这么肥,本事还这么大,都快伤心死我了,你再这样不懂事,以后我就要假装不理你了啊……”
宁姚侧过身,趴在栏杆上,笑眯起眼,睫毛微颤。
皎皎月光,为她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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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许久没有露面的酒铺二掌柜,难得现身饮酒,不与客人抢酒桌位置,陪着一些熟脸的剑修蹲在一旁喝酒,一手酒碗,一手持筷,身前地面上,搁着一只装着晏家铺子酱菜的小碟,人人如此,没什么丢人的。按照二掌柜的说法,大丈夫剑仙,顶天立地,菜碟搁在地上咋了,这就叫剑修的平易近人,剑仙的不拘小节。你去别处酒水贼贵的大酒楼喝酒试试看,有这机会吗?你将碗碟搁地上试试看?就算店伙计不拦着,旁边酒客不说什么,但肯定要惹来白眼不是?在咱们这儿,能有这种糟心事?那是绝对没有的。
来此买酒喝酒的剑修,尤其是那些比较囊中羞涩的酒鬼,觉得极有道理啊。
今天尚无剑仙来饮酒,陈平安小口喝酒,笑着与两旁相熟剑修闲聊。
突然有一个生面孔的年轻人,醉酒起身,端着酒碗,晃晃悠悠,来到陈平安身边,打着酒嗝,醉眼朦胧道:“你就是那宁府女婿陈平安?”
陈平安笑着点头。
那人刚要说话,陈平安抬起手,手中两根筷子轻轻磕碰一下,叠嶂板着脸跑去铺子里边,拿了一张纸出来。
那人不管这些,继续说道:“你配得上宁姚吗?我看不配,赢了庞元济四人又如何,你还是配不上宁姚。但是你运气好,配得上宁府,知道为什么吗?”
陈平安夹了一筷子酱菜,然后抬起酒壶,指了指自己身后。
叠嶂抖开那张纸,上边写着一句话,“今日与我谈及宁府旧事者,且喝罚酒,无需花钱。”
当下酒铺所有酒客数十人,都开始屏气凝神,有些不再饮酒吃菜,有些动作稍慢而已,依旧夹菜佐酒。
那人不管不顾,喝了一大口酒,白碗洒出酒水不少,眼眶布满血丝,怒道:“剑气长城差点没了,隐官大人亲自打头阵,对方大妖直接避战,此后生死,我们皆赢,一路连胜,只差一场,只差一场,那些蛮荒天下最能打的畜生大妖,就要干瞪眼,你们宁府两位神仙眷侣的大剑仙倒好,真是对方那帮畜生,缺什么宁府两位大剑仙就合起伙来送什么……蛮荒天下的妖族不要脸,输了还要攻城,但是我们剑气长城,要脸!若不是我们最后一场赢了,这剑气长城,你陈平安还来个屁,耍个屁的威风!好家伙,文圣弟子对吧,左右的小师弟,是不是?知不知道倒悬山敬剑阁,前些年为何独独不挂两位剑仙的挂像?你是宁府姑爷,是一等一的天之骄子,不然你来说说看?”
陈平安抿了一口酒,轻轻将筷子放在菜碟上。
叠嶂丢了那张纸,从袖中再取出一张,猛然抖开,“谈论宁姚父母者,吃我一拳,求饶无用。”
那人斜瞥一眼,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文圣一脉的读书人,真是学问大,连这都猜到了?怎么,要一拳打死我?”
那人抬起手臂,狠狠将酒碗摔了个粉碎,“吃你宁府的酒水,我都嫌恶心!”
陈平安手持犹有大半酒水的白碗,缓缓起身。
那个年轻人伸长脖子,指了指自己脑袋,“来,给我一拳,有本事就朝这里打。”
他讥笑道:“不知道两次来剑气长城,都凑巧在那大战间隙,是不是也是早早被文圣弟子猜到了?反正都是本事,打赢了四场架,再打死我这个观海境剑修,怎么就不是本事了?去那城头做做样子,练练拳,不是陈平安不想杀妖,是妖族见了陈平安,不敢来攻城嘛?我看你的本事都快要比所有剑仙加在一起,还要大了,你说是不是啊,陈平安?!”
陈平安瞥了眼地上的白碗碎片。
那个年轻剑修瞪大眼睛,“酒水钱?我有,老子去过城头一次,去过南边一次,挣的钱是不多,但是买你几碗破烂酒水,足够!”
他就要去袖子里边掏神仙钱,突然听到那个身穿青衫的家伙说道:“这碗酒水钱,不用你给。”
这位观海境剑修哈哈大笑,笃定那人不敢出拳,便要再说几句。
只是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