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本。
记录剑气长城所有战死、或是本命飞剑毁掉的剑修名字。
这一本,注定也不会薄。
邓凉问道:“先前两场战事中战死、没了飞剑的剑修,我们是不是也要立即记录下来?”
陈平安直截了当道:“不用。以后再补上。这一本,只能是我们得闲的时候,再来撰写。”
活人,永远比死人更重要。
这就是战争。
邓凉点了点头,没有异议,并且偷偷松了口气。
若是陈平安在这个问题上回答错了,那么邓凉在内所有剑修,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立即就会涣散。
人人极聪明,陈平安无论是新一任隐官大人,还是顶着文圣一脉闭关弟子身份的二掌柜,如果在这座“小天地”,无法处处压制他们,并且让他人心服口服,那么别的不谈,只说那部己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如今刚刚有个雏形的隐官一脉,更是个弊大于利的摆设。
因为此处小天地,唯有修心最强者,道理才能服众。
剑气长城自古就有一个看似十分滑稽、实则极其残酷的说法。
下五境剑修,也会念叨的一句话,“我比宗垣厉害。”
要知道那位老剑仙,是继龙君、观照之后,与陈清都并肩作战年月最久的一位,地位最高的一个,被誉为最有希望打破飞升境剑修“天大瓶颈”的那个存在。
那场妖族大军覆满城头的惨烈战事当中,正是他一人仗剑,连斩两头飞升境大妖,再与陈清都联手,才打退了蛮荒天下。
按照战功,宗垣当然可以刻字,并且还是两个字,只是死了,就无法在剑气长城之上连刻两字。
一个死了的老剑仙,大剑仙,既然连剑都已经无法祭出,能有多厉害?半点不厉害了。
陈平安放下手中那本空白书籍。
庚,更也,秋收而待来春。
是一个原本寓意美好却是天大的奢望了。
陈平安继续说那辛本,壬本,和最后的癸本。
辛本。
统计蛮荒天下的战损。
壬本。
对剑坊、衣坊、丹坊在内所有剑气长城的家底,进行计算,还需要重点对接负责剑气长城商贸一事的纳兰家族和晏家。
一场战争,除了双方兵力的损耗,打得更是无形的底蕴,神仙钱和天材地宝。
癸本。
每一个战场的当下,隐官一脉十二人,都可以对下一场攻守战的评估、推衍、猜测,各抒己见,只要有任何的想法和心得,随时写在纸上,交由郭竹酒,再送给陈平安汇总。
陈平安放好所有书册,说道:“说完了第三第二两事,接下来就该说第一件事了,先前林君璧的职责划分,在先前并无问题,只是既然目前形势有变,那我们就做一些变更改动,这也是未来我们隐官一脉的一个最关键宗旨,我们再也不能像以往的攻守战那样以不变应万变,必须随时随地做出变化,而且每一个变化,都务必是我们隐官一脉群策群力的最好结果。我们十二人的每一次飞剑传讯,都要为剑气长城出剑的剑修,占到便宜!”
陈平安最后精准圈画、切割、界定了十二人的详细职责,以及每一位剑修,在职责之外,都必须盯住整个战局的走势,绝对不能只盯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如此苛求十二人,就会很容易造成一个个小范围的得利,却导致己方大规模的战场折损,在隐官一脉,就会是一笔看似莫名其妙实则难逃其咎的糊涂账,更大的代价,则是己方成百上千剑修完全没有必要的战死。
“豪杰斫贼,就在笔下。”
陈平安最后展颜一笑,弯腰拿起折扇,打开玉竹折扇,笑眯眯道:“那就有请诸位,与我一起算计蛮荒天下。挣钱算什么本事?要挣就挣那一颗颗的大妖头颅!”
林君璧直到这一刻,才算对陈平安真正心悦诚服。
不愧是那位崔先生名义上的先生。
一脉相承,事功至极!
陈平安合拢折扇,笑望向庞元济,直呼其名道:“庞元济,记得在乙本正册上,写下‘萧愻,小名正韵,飞升境瓶颈剑修,本命飞剑不详’这些文字,千万别记在甲本正册上了。关于此人的本命飞剑,你庞元济如果有线索,当然可以在书中补上,仅供参考,我这就可以在己本上,为你记一功。”
庞元济脸色惨白,点头无言。
上一任剑气长城的隐官大人,姓萧名愻。
这是一个许多剑气长城年轻剑修都早已忘记的名字。
因为习惯了敬称她为隐官大人。
陈平安眯眼问道:“点了头,又不说话,恕我愚钝,猜不出庞元济到底知不知道此人的本命飞剑。”
庞元济摇头道:“不知。”
陈平安笑道:“没关系,大战持久,那人暂时应该不会出手,你如果不小心忘了又不小心记起,功劳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