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雪城。甄府。
一处幽闭的地下密室里。
一盏烛火安静地焚烧着,微弱的光将这里的黑夜洞开了一片光明。
甄弃疾原是捧着一卷文宗安静地看着,而此时他怎么也看不下去了,也不能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因为康鹏走进了这个地下密室。
他还带着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只不过他所带着的那个人,已经不算是人,而是一具尸体的致命部位。
——他将史钟权的头砍了下来,抓着那披散的头发,将头提在了手里,走进了这个密室。
看到了人头之后,甄弃疾不由得长笑了一声。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史钟权啊史钟权,你没有想到自己到死了也见不到我吧?”他对着人头说道。“你不是想报仇么?现在的你还有什么资格报仇?”
康鹏问道:“甄大人与他有很深的过节?”
甄弃疾冷冷地一笑,道:“过节岂止是深?当初如不是我有深谋远虑,也许栖雪城的城主之位就是他的了,而我的夫人也会成为他的女人。”
说着时,虽然甄弃疾已经不再怀着仇恨,却依然难以掩饰他在看到史钟权的人头后释放出来的终于解除了仇恨的兴奋和快乐。
在甄府之中潜伏了那么久,自己又是甄弃疾所信任的人,所以康鹏对他的性格、作息与过去,以及很多私密的事情,几乎都了如指掌。
可是,康鹏却从来没有听甄弃疾说过他与史钟权之间的那一段往事。
甄府中的人,除了在公事上,譬如城主要剿匪,消灭了野狼山山寨,谁也从没有人说过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也许,谁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私事是必然的,因为甄弃疾刚才已经说了,如果两个人没有很深的过节,当初他的城主之位和他的夫人都会被史钟权占了去。像这样的听起来都会让人觉得有些羞耻的过去,哪个身在高位的人愿意提呢?
由此亦可知,他们结下仇恨的时候,应该是在甄弃疾坐上栖雪城城主之位之前。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他们是为何结了仇,又为何一个当了城主,一个当了匪徒呢?
如果想不通这一点,康鹏无法真正了解史钟权举事后袭城的真实目的,也无法让自己做出下一步的举动。
康鹏很想套出那一段隐秘的事情,而甄弃疾见到了史钟权的头颅之后,似乎也不想隐瞒什么了,自己开口说了出来。
他先问道:“你是否想知道我与他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去?”
康鹏道:“如果城主愿意吐诉心声,我愿意当一个忠实的听客。”
甄弃疾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当时的我还不是栖雪城的城主,当时的他也不是野狼山山寨的寨主,当时的我们只不过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在江湖中做着行侠仗义的事情。”
他从康鹏的手里接过史钟权的头颅,接着说道:“其实,那个时候栖雪城还不过是一个小镇,野狼山上也没有什么匪徒,青枫山山寨倒是存在的,不过,在这片土地上,那个时候与现在相比,却更是混乱和血腥的。——当然,今晚算是一个例外,不算在‘现在’这个词里。”
康鹏问道:“是你建立了栖雪城?那个时候的你有这个宏志?”
甄弃疾摇了摇头,道:“不,那个时候我与史钟权一样,一心只想做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并不想做一个入仕的官家子弟。那个时候,来到了平原的这一带,我们遇到了一个人,以后我们的转变,与这个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康鹏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个人是谁?”
甄弃疾说道:“一个如我现在这般年纪的人。他的武功奇高,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即便现在你我联手,也不一定能胜得过当时的他。他算是一个四海为家的浪子,一生都在漂泊,到了我这般的年纪,依然没有一个着落。”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他现在还没有死的话,大概已经七八十岁了。我们遇见他的时候,他的胡子便是又灰白又长的,现在必然更是又白又长。当时,虽然知道他的武功奇高,我们却始终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们在江湖上行走了那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我们依然从没有听说过江湖中有他这一非常之人。不知其名姓,我们便叫他长髯老者。”
康鹏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也许他本就是一个不慕名利的逍遥客,所以终身没有一点儿名气。而没有名声所累,他倒是活得更逍遥自在。”
甄弃疾冷笑了一声,道:“非也。这个看起来不慕名利的逍遥客,却是极度爱慕虚荣,追梦逐利之徒,得到金钱、地位和名声,他在江湖中已经犯下了数不清的滔天罪行。不仅如此,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了,但他依然很是好色,而且专挑那些未出阁的少女和年龄未及卅岁的少妇下手。”
康鹏奇道:“如果是这样的一个无恶不作之徒,江湖上的人应该知道他才对啊,你刚才为何说是谁都不知道他的名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