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来四班时就是他接的我。见了我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嬉笑着说:
“哎呀妈呀,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老大嘛,孙队真会开玩乐,这哪是新收啊哈哈,老大,欢迎回家,快进来快进来……”
进入监舍,一帮人都围着我问这问那,他们最关心的是七班那四个死刑犯,让我多给他们讲讲,我没那个心情,就对徐老六说:“报告老大,我住哪儿?”
徐老六一脸惶恐:“哎呀呀,这是说的哪儿话,你才是老大嘛,住哪儿你随便。”
首铺已经住着徐老六了,二铺的杜秋刚走,我就将被褥和包裹放在二铺上。徐老六不干,上前阻止我,非要让我住到首铺,他住二铺。
我心里想着,首铺有什么好,瘦鬼若不是贪图这点破权势,也不会真去监狱。二铺的杜秋无罪释放,还是在这儿讨个吉利吧。
“徐老六你听好,”我说,“谁当老大我不管,反正我就住二铺,你们爱咋着咋着,我不干涉,也别烦我就成。”
徐老六有些疑惑地问我:“老……邱明,你……你真的不当老大?”
“还是你来吧,我对这里不熟悉,不懂得那些规矩,我就当个自由人好了。我也劝你一句,也是刚才孙队说的,瘦鬼判了三年,你别步他后尘就好。”
徐老六满脸惊喜,表面上还得克制些,连声说:“不会,我不会的……”
从那天开始,我在看守所里算是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没事时看看儿子和刘琳的照片,读几遍凤姐的信。现在凤姐的那封信我基本上都能背下来了。
监舍里有一台电视,只能收到中央一台,还不太清晰,有黄豆粒大小的雪花,但每天看着也不错,能听到外面世界的声音看到花花绿绿的男女,下午时段还能看两集连续剧,枯燥的生活总算有了点乐趣。
每顿饭照旧是小灶,不用溜须首铺也不用可怜末铺,自己三个饱一个倒,监舍里谁违反规定啥的,或者又有新收进来,本该我这个二铺出面管理训斥,但我一概不参与,冷眼看徐老六咋咋乎乎地,指挥着如今晋升为三铺的大舌头上蹿下跳。
元旦前一天,给孙队的年终总结写好了。他非常满意。趁着他高兴,我提出了一个苛刻的请求:要两瓶白酒。
“想什么呢你!”孙队说,“可是有明确规定的,嫌犯不能沾酒,一口都不成。”
“哎呀孙队,我给你熬夜写这个总结,落下个毛病,晚上总睡不着觉。喝点酒才能睡过去。我保证,只是我一个人喝,没事儿的,我酒量大着呢,一顿喝几斤白酒都没事。”
实际上我是在吹牛,二两酒足够我迷糊一整天了。
孙队没说什么。第二天元旦,队里改善伙食,久违了的米饭和肉菜,另外每个监舍还给一只烧鸡。
二十多人吃一只烧鸡,一人也就分得一块肉吧。徐老六做主,他让我先挑部位,我扯了个鸡爪子,肉虽然不多,啃着玩还成。
临熄灯时,孙队来了,从小窗那儿给我递进来四瓶龙城二锅头,还有几条香烟和好多抽真空食品,猪蹄子龙城烤鸭花生米等等,好多。
“这是杜秋给你送来的,”孙队说,“只许你自己喝酒,要知道这是违规的,妈了个逼的要是有人耍酒疯,明天我关你禁闭……”
这才算过新年了呢!监舍里还有几位平时嗜酒者,看到那几瓶二锅头眼睛都绿了。
熄灯后,我打开酒瓶,那浓烈的酒香立即在监舍里扩散开来,我听见有人在吧嗒嘴。独乐乐也不算真乐嘛,我小声说:“有谁想喝酒?拿饭缸子过来。”
呼啦一下,整个监舍都动起来了,几乎所有人都拿着饭缸子围了过来,几个平时滴酒不沾的家伙也上来凑热闹,即使辣一下嘴也是好的,监舍里都快寡淡出鸟来了。
我逐个给他们每人倒上一点,有的人小口慢抿,有的人一口就吞咽下去了,我也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大舌头一直没得到酒,站在我身边举着饭缸一脸讨好的表情。我斜眼看了看他,觉得他真是挺滑稽的。
“这是杜秋送进来的酒,不记得当初你是咋整人家的了?你还好意思喝吗?”
“嘿嘿,我知道是他送进来的,不过邱明兄弟,现在这酒不是你的了嘛,大家都有份,就给点吧,以前在外面,我也喜欢整两口呢……”
“能喝?”
“嗯,能喝。”
我重新开启一瓶,给他饭缸子里倒入一半。”
大舌头也真不含糊,几口便把那半斤高度酒喝光了。
不敢再喝了,真出啥乱子可不好,趁着酒劲儿赶紧睡觉。
大舌头却意犹未尽,坐在铺边冲我絮叨个没完:
“我要是不贪酒也不会来这里呢……那次真是喝大了,找错了家门,稀里糊涂钻进了别人家媳妇的被窝。那女人睡觉真他妈的死,我躺在她身边睡了半宿愣是没感觉异样来……
早晨他老公回来了,捉奸捉双,他妈的我都冤死了,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