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刘巧妹的眼中终于有了一点活气,那是一种恐惧的、绝望的、濒死的活气,就像是灵魂里最后的一点脊髓反射那样。
    她继续说:“出一次事,生产就要耽搁一夜,所以之后更得夜班通宵,补上生产定额。”
    李木紫忍不住说:“夜班的时候,还要明火照明。”
    刘巧妹说:“是。”
    钱飞身后的三女都不寒而栗。
    整个织造坊,就是一个择人而噬的鬼门关。
    有一个迷信的说法,说是阴曹地府的入口,大门上贴着活鬼脸,人一靠近,就会被鬼脸从门板上跳出来吃掉。
    就是这样一个择人而噬的鬼门关,昼夜不息。
    钱飞停了一会儿,又说:“你想过辞工不干吗?”
    刘巧妹说:“听说隔壁织造坊起了火,我就想辞工。我想先回老家与家人商量,可是老板娘不准我请假。”
    钱飞说:“但你还是回去了。”
    刘巧妹说:“我是偷跑回去的。”
    钱飞说:“老家的人怎么说?”
    刘巧妹低声说:“老家的人怎么说?老家的人,把我打了一顿,要我再回来在织造坊打工。”
    身后的三女都面露愤懑。
    钱飞却只是点点头。他知道织造坊女工一个月的薪水是四十两银子。
    四十两。
    这是现在这个凡间社会的最高科技,最先进的生产力,纺织女工的纤纤指尖仿佛流淌着熔融的白银。
    相比之下,一个壮劳力一整年能挣到四十两就不坏了,这还得是车把式、大厨之类的技术工种。
    种地的收入更低,当佣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家的人不肯让她辞工,并不意外。
    刘巧妹说:“老家人把我赶出来,我亲娘疼我一些,让我去找同乡会馆。我回来甜水城,找同乡会馆想办法,同乡会馆就介绍我去另一家织造坊上班。另一家织造坊正在招人,你知道是哪一家吗?”
    钱飞叹了口气,说:“就是刚刚被烧了一整个车间的那一家。”
    刘巧妹点点头,全身像是雨打的霜叶那样剧烈地颤抖。
    沉默了半晌之后,她再次抬起头,眼神恢复了木然,说:“我不想干了,想要远走高飞。
    “不过我没有钱,过去的工钱都通过同乡会馆寄回老家了。
    “我找老板娘辞工,老板娘说,四月份没过完,没工钱。
    “我就说,我要三月份的工钱就行。本来三月的工钱就该四月发的。
    “老板娘又说,三月我旷工过,要扣掉整个月的工钱,杀鸡给猴看。
    “算下来,她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吃掉我五十两银子。有这个道理吗?我……我就……”
    在旁的家丁听得青筋迸起,一脚踢在她的脸上,喝道:“你还有脸倒打一耙?”
    刘巧妹吐出了一颗牙,没有喊痛,只是像个死人一样垂着头,没有再说话。
    对于后来的事,钱飞大概也能想见了。
    杀人这件事本身,给刘巧妹自己的打击,也足以让她精神濒临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