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川氏元于是拍马跟上,不多时就赶到了足利义晴身后。
“爱卿马术不错,不愧是名门之后。”见今川氏元完全不落下风后,足利义晴赞了一句,但又话锋一转,“但是爱卿显然还有余力未出,没必要为了照顾我的面子而跟在身后。”
“这次是真的谬赞了。”今川氏元迎着呼呼作响的大风,提高了声音道。
“听闻你以前皈依佛门,近来才还俗,怎会如此善于骑术?完全看不出一点佛门中人的影子,倒更像是武士出身。”足利义晴有些诧异地向今川氏元问道。
“老师教导有方,而我也有些小聪明,故而学得快些。”今川氏元谦虚地应了一句,“和战阵之上磨练出的马术还是没法比的。”
“常言道,武士当习弓马之道,弓马娴熟者方可元服。爱卿的马术令人激赏,不知弓法又如何呢?”足利义晴抬手指向远处坡前被惊起的大雁,沉声喝道,“爱卿,为我取此雁!”
“得令。”今川氏元回应的同时弯弓搭箭,一气呵成的动作快到让人几乎看不清拉弦和瞄准的样子,就已经听到了利箭离弦的声音。只见箭影一闪,直奔大雁而去,精准洞穿右翼,将大雁在还未飞高之时便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好箭法。”足利义晴赞了一句,又指向了另一只飞过的大雁。他手臂还未落下,今川氏元的箭就已经凌空而出,将另一只大雁的右翼也钉在了树上。
两人策马奔腾向前,林中惊起飞鸟无数。只见今川氏元左右开弓,不慌不忙间快箭四射,无一失手,全数命中。
“名门之后,名不虚传啊。”足利义晴看到这动人的弓术,不由得赞叹不绝,“此等弓法,怕是连六角家中的弓术指导都不如你。当年源平屋岛之战,那须与一于波涛之上、百步之外,一箭落扇的弓法,想必不过如此啊。”
“公方殿过誉了,岂敢和‘弓神’与一相提并论?”今川氏元连连逊谢。
“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为何都只射翅膀,不射腹心?”足利义晴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今川氏元,“难道是不忍杀生?这倒是有点像佛门中人的样子了。”
“公方殿明鉴。”今川氏元诚恳地答道。
“只是爱卿已将其射中,不久后我的侍从便会将猎物捡起杀死,那些生灵的命运都是一样的,射翅膀还是射腹心,又有何区别?反倒是射腹心能让减少临死前的痛苦吧?”足利义晴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锐利,缓缓停留在了今川氏元的脸颊上。
“让公方殿见笑了。在下近来已经想明白了,在下十几年来自以为是的善意,不过是伪善罢了。我自私地不愿弄脏自己的手,而将杀戮脏事交给别人去做,自以为这就可以置身事外、问心无愧,其实旁观者也不过是黑暗的帮凶罢了。就像这狩猎,在下明知射中翅膀便是杀了那鸟儿,可是只要致命一击不是我补的,在下就仍可自欺欺人,说自己从未杀生,多么讽刺。”
今川氏元毫不留情地剖开自己心中的劣根,脸上的神情则羞愧万分,“实在惭愧。但在下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圣人,做不到万事以善为先。”
“不,这份惭愧的伪善反倒令人羡慕,比起那些以杀戮为荣、以鲜血为傲的武家恶人好上许多,至少爱卿会因伤害他人而羞愧,会因他人受难而悲伤。舍己为人的光明大义在这乱世里不过是一番苛求,能像爱卿这样保有着明辨是非的恻隐之心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足利义晴仰头看天,天却不语,“不求人人亲手行善,但求人人心中有善。如果人人都像爱卿这样不忍亲手作恶,那世上也不会有作恶之人,更不会有不得不作恶以求生存之绝境。若是如此,这世道又怎会在几十年里沦落至如此暗无天日的乱世?”
“是啊,几十年间,曾经强盛的幕府却已经…”今川氏元唏嘘不已,也是长叹了一口气。
“几十年前,爱卿的祖父(今川义忠)也曾上洛谒见先代将军,与先代纵马狩猎于东郊。”足利义晴策马闯出了森林,绕道向他自己的营地而去,同时用手指了指脚下的地面,“不知几十年前,先代与爱卿的祖父又谈了什么?”
“先祖父对幕府忠心耿耿,矢志不渝、立志勤王。”今川氏元想起那些只能见诸于书中的关于今川义忠的记载——因为英年早逝的今川义忠早在今川氏亲幼时就已过世了,更别提见到今川氏元这辈人了。
“不止令祖父,今川家代代皆是幕府忠良,为将军前驱,秣马富士、震慑关东。每每幕府有难,今川家都挺身而出,血洒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天下一苗字’、‘征夷副将军’,实至名归。”足利义晴追忆着今川家的往事,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