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川良真扶着栏杆,心中的困惑排山倒海般地袭来,却渐渐有了水落石出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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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后,天文六年(1537)9月5日,今川宗家重新起兵,由冈部亲纲作为总大将,率军东进,准备夺回丢失的富士川沿岸地区。但北条家早有准备,派遣了北条为昌和富永直胜坐镇浜石山;北条纲高、多目元忠和笠原信为进驻由比平原;而后北条氏康更是亲自率领主力渡过了富士川,在蒲原城内驻扎,大有一举夺下今川馆的架势。
想要攻向富士川畔本就需要通过狭窄的官道,又有北条家大军阻隔,今川宗家收复失地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几乎变成了不可能。而与此同时,今川良真也在身后起兵,率军围困挂川城。今川宗家本就不多的兵力,不得不分出一半去远江驻守。
而北条家则趁势进军,兵临横山城下。清水水军开始在骏河沿岸活跃,压制今川家的兴津水军。北条氏纲更是雇了数百艘商船,来回搬运物资,以减轻后勤的压力。远江和相模两面夹击之下,今川宗家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灭亡的危机。
今川义元早有预料,但却最为担心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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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六年(1537)10月11日晚,今川馆天守阁内。
没有亲自出征的今川义元留在今川馆内,每天晚上都雷打不动地在油灯前折着纸银杏,今天也不例外。直到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是太原雪斋的脚步声——但太熟悉自己老师不过的今川义元可以听出,这脚步和平时的脚步不一样,似乎在刻意掩饰什么。他的心往下一沉,却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太原雪斋拉开门,看向了屋内的今川义元。金黄色的纸银杏如今已经堆满了半个屋子,而今川义元则坐在银杏堆里,巧手折着纸。今川义元没有说话,太原雪斋也没有说话,师徒二人就在尴尬的沉默中一言不发。
“承芳啊…”纠结了很久,太原雪斋终于还是决定开口了,“你也知道,眼下我们的处境不是很好,两面受敌……”
“谁家的女儿?”
今川义元直接开口打断了太原雪斋的铺垫。而他自己手上的动作反倒没有停下,而是和一年里的每一个夜晚一样,飞快娴熟地折好一枚又一枚的纸银杏。仿佛手上的动作继续,那被小心呵护的情愫就也可以继续。
“是武田家的女儿。在蒲原城被北条家夺取后,武田家的海盐供应就断了,武田家已经无法忍受了。武田家同样不愿意看到北条家壮大,这点和我们一拍即合。”
太原雪斋努力维持着音调的稳定,“是令堂和为师我一起帮你说下的亲事,前几天就定了,只是直到今天才和你说。有了武田家的帮助的话,我们就有机会击败北条家,夺回失地。因为是暗中联姻,不会兴师动众地大办婚礼。武田家送来的女儿明天晚上就到今川馆了,你准备一下吧。”
今川义元没有回答,但是动作却骤然停止了。他死死地盯着手上那还差最后一步就可以折完的纸银杏,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银杏上,努力不让听觉神经和思维神经运作,努力地把太原雪斋说出的话定格在没有意义的音节上——只要不去思考,就不用去面对,就可以继续逃避。
然而终究是躲不过的。
自己终究是太天真了,银杏早已想明白的事情,自己却直到最后关头才肯认清现实。
乱世武家里的儿女,是逃不掉的。他们的婚姻,也从来由不得自己。
“抱歉。”
太原雪斋轻声念道,少有地向自己的徒弟以这样的态度道歉。
苗苗有些烦躁地用爪子抓着榻榻米,对着太原雪斋重重地“哈”了一声。
“不怪你,老爷子。”
今川义元长叹了一口气,将最后一枚银杏的最后一角折好,缓缓地收入怀中。抬起头来时,两行清泪顺着泪痕滑落。
“我早就做好觉悟了,躲不过的。”
盛年不再,倏忽此生。京城奈良,不见而终。
尝有所思,斯世如磐。孰料浮世,惟留驻难。
你我相伴,路行尚难。今如何去,茕茕越秋。
暮秋银杏,如露凋零。来世有缘,连理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