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家的鹤翼虽然包抄得很快,可是本阵的兵力已经所剩无几,经不起一冲。在察觉到东远江众正向龙美山移动后,在大西町里奋战的织田军顿时有些慌乱——今川家的辅兵都撤走了,可织田家的辅兵都还在龙美山呢。要是被东远江众杀伤俘获,那对织田家的人力可损伤不小。
但织田信秀也狠下了心,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和今川军决个高低。他不管脱离战线的东远江众,集结全部兵力猛攻今川义元的马印。织田家的武士们仿佛打了鸡血,在看到织田信秀马印发出的总攻令后,都是咆哮着猛冲而来。
“织田信秀不要命了吗?”今川军的武士见状都是愕然,没见过这种眼见辅兵和粮草辎重被威胁还无动于衷的打法。
由于缺少了东远江众的战力,今川军原本占据优势的大西町战场也陷入颓势,在织田家的攻势下被迫节节后退,退向美合町的本阵。
今川义元这时不由得后悔自己刚才下令换家时的草率。如果此时,万一山口教继的部队渡过南大桥后没有冲向空无一人的本阵,而是转头沿着乙川西进,配合织田家主力两面夹击今川军,那腹背受敌的今川军的麻烦就大了。哪怕山口备不过河,而是选择在绕过三木城后直接北上,配合其他几部围攻大平町——那样一面是乙川、三面是敌人的檄盾备就凶多吉少了。
但山口备似乎没有这个打算,硬是在一堆正确的选择里选了哪个唯一错误的——他冲向了今川军的本阵,驱散了少数的守军,随后耀武扬威地开始放火。但今川义元的马印又不在本阵里,此举对动摇今川军的士气没有太大的帮助,反而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与此同时,朝比奈泰能也带着人冲进了织田家的本阵,织田家的辅兵们见状纷纷北逃,朝比奈泰能也不穷追,开始点火焚烧织田家带来的粮草辎重。这下子,织田信秀终于坐不住了,向全军下达了总撤退的指令,战场上各部织田军纷纷沿原路撤离。今川义元也为穷追,赶紧命令各部回撤本阵,以免被织田家包围。而三木松平家的家老和武士们在看到织田家似乎有撤退的意图后,也拖家带口地抛弃了三木城,跟着织田家一起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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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一年(1542)年6月10日傍晚,今川军扑灭了本阵内的大火,而之前绕路撤离的辅兵也在那古野氏丰的带领下赶回来与主军汇合,为主军安营扎寨,救治伤兵,烹饪晚饭。经过清点,今川军此役阵亡300余人,受伤700余人——织田家的伤亡数字估计也差距不大。
而今川义元并没有回营,而是带着小部分马廻打着火把徘徊在战场上,检查是否有遗漏的伤兵没有归队。大西町的战场很乱,敌我交错,难保有人在撤退时没能跟上队伍。折腾了个把时辰,真的被今川义元找到了十几个躲在尸堆里不敢动弹或是不能动弹的伤兵,把他们扶上马后策马回了本阵。
让今川义元有些意外的是,明明已经是到了就寝的点了,本阵内却似乎还有些躁动,火光也很明亮。他策马进了营门,刚想找人来询问情况,忽然就看到本阵内所有的武士和足轻都站了起来,如人浪般壮观。他们高举手中的武器,在团团篝火间向今川义元献上了热烈的欢呼。欢呼声一波接着一波,在寂静的小豆坂上久久回荡。
“今川家万岁!”
“家督殿下万岁!”
“今川家万岁!”
“家督殿下万岁!”
……
“这是在干什么?”今川义元向策马过来的绯村羊羽问道,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我们也没打赢啊。”
“您在合战里杀入重围、亲临险地救回部下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全军。”绯村羊羽向今川义元恭敬一礼,随后转身摊开手,指向满营的热情士兵,“这欢呼不是献给一个百战百胜的猛将的,而是献给那个爱兵如子的温柔武士的。”
今川义元沉默了,驻马于营地正中,感受着那些男子汉们真挚的感情,良久后竟已是热泪盈眶。
是啊,在这个被数不清的伦理纲常束缚的时代,低贱者为上位者牺牲已经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乃至于一个家督仅仅是做出了与部下同生共死这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就足以收获此般的忠心和感激。对于常年活在不平等的等级压迫下的人们而言,“平等相待”就已经是弥足珍贵的善意了。
“真是没办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