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川义元已经怔住了,而浅井久政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听闻贵家的义元殿下,和我一样不想当家督,不过他比我是勇敢多了。他敢在公开场合多次直说自己不想当家督,我却没有这样的勇气。我也听闻,义元殿下从不处理政事,把一切政务军务都委托给家宰雪斋大师处理,家臣们对此积怨已久,只是在雪斋大师弹压之下才没有爆发。”
应该不至于吧,我可没听说过啊……今川义元听到浅井久政的话,心里一凉。
难道真的如老爷子所说的那样,是因为我整日只待在今川馆天守阁里,接触的都是近侍,很少和家臣联系,才察觉不到家臣们对我的不满的吗?
不不不,肯定没这么惨……今川义元默默地安慰着自己:肯定是浅井家的家臣为了劝谏浅井久政,才故意把今川家的故事说得很夸张,想要鞭策他。
“不知道品川大人是不是也很讨厌义元殿下,觉得他整日萎靡颓丧,不求上进。就像浅井家的家臣们讨厌我那样。”浅井久政看到今川义元陷入了沉默,还以为自己说中了,便宽慰了道:“也请品川大人以后多多体谅义元殿下。他可能是和我一样的弱者。我们注定成不了强者,没办法杀伐果断、志存高远,也没办法为了家族利益而抑制一切私情,不择手段地壮大家族,我们做不到。”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珍惜家臣、不在乎家臣、不在乎这个家族。我们只是弱者而已。没有能力,更提不起兴趣,也别提动力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们宁愿抛弃一切权力和荣华富贵,把家督之责让给家中才俊,只是这容不得我们来选罢了。我盼着能早些有个成年的孩子,让位给他,把这一切武家的烦心事都交给他,可是又觉得对不起他。若是他是个堂堂武家男儿倒好,但万一他也不喜欢这些呢?”
今川义元不知该如何作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他没办法自欺欺人。
“和品川大人说得太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浅井久政似乎是说够了,歉疚地笑了几声,便使劲摇了摇头,双手握拳,努力给自己鼓劲,“我要回去了,努力扮演一个家臣们心中的好家督。虽然我知道我多半还是办不到,多半还是会让家臣失望,浅井家也多半还是会在我的手上衰亡。”
“有时候还真的挺羡慕你们的义元殿下的。”临别前,浅井久政再次回头:
“可以不顾及家臣们的感受,坚持做自己,坚持做那个不理政事的‘东海道第一仁者’。要是我也有那样的福分,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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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二年(1543)年2月18日,一行人辞别了浅井家,从琵琶湖坐渡船前往山城国。
夜色下,今川义元却是心事重重,一个人孤坐在船头。白日里琵琶湖湛蓝清澈的湖水,在夜色下却尽是一片漆黑,映照着点点星光和一弯明月。寂静的湖面上,只有遥远的湖畔四周闪烁着些许渔火,而今川义元一人却仿佛置身于幽深之中。
“怎么了?”
耳畔传来银杏的声音,肩膀上也压上了的厚重感——那是银杏给他披上的大衣。
“怎么没睡?”今川义元感受到船体轻微晃了晃,银杏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你走了之后被子漏风,冻醒了。”银杏找了个别扭的借口。随后也不知是为了掩饰还是玩心四起,她脱掉鞋子,将双脚自在地浸入冰冷的湖水中,轻轻地拨弄着,“先生怎么回事?好像不大好的样子。”
“哎……”今川义元低下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黝黑水面下自己脸庞那模糊的倒影,语气也很是低落:“你说以后,我会不会也落得和浅井下野守一样的下场呢?大家真的对我也很失望吗?我本以为我不会在乎这些的,但真的提起,发现我也不能免俗。可是过去的我已经成型,怕是这辈子也难以改变了。估计今生今世,我也就会是这样一个人了。真是没办法呐……”
“啪!”
水花声响起,随后是银杏那银铃般清脆调皮的笑声——她一抬脚,把冰冷的湖水踢了今川义元一脸,湖水还顺着脖子灌入了衣领中。
“好凉!”今川义元被冻得一个哆嗦,第一反应却是把银杏从船边一把抱起——为的是把她的脚从湖水里提起,“怎么把脚泡在这么冷的水里,小心着凉冻风寒了。”
“先生也知道冷啊?”银杏缩进了今川义元的怀里,“那还不陪我回来暖被窝。”
“好嘛。”今川义元笑着把银杏抱回了船舱的被褥里,银杏立刻就小猫咪般撒娇半地钻入了今川义元的怀中,温暖柔软的躯体渐渐驱散了今川义元浑身的寒意,竟让心情也好了不少。
“我才不管过去怎么样呢,也懒得想未来,反正今天,先生就是可以在身边陪我。”
银杏在今川义元胸口蹭了蹭,轻轻落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