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骗人的,酒后都是说胡话的。”朝比奈泰能干笑着搪塞了两声,随后继续道:
“先父每次听我说这种话,都会臭骂我一顿,让我断绝这种念想。可你也知道,那个年纪的年轻人轴得很,哪会听劝?我根本就是全当耳旁风,有的时候甚至连风都没有。后来父亲年纪越来越大,身体每况愈下,离我接班的日子越来越近,族中上下似乎都已经认定了一个事实:等到叛逆的我继承家督之位后,就会和族叔一起反叛今川家,打回骏河去。先父看在眼里,每次劝我到最后劝不动了,都会长叹一口气。”
“只可惜我当时没有察觉到父亲的情绪。”朝比奈泰能自己也是长叹了一口气,神色瞬间落寞了下来:
“后来父亲死了,报给今川家的说法是病逝。但其实不是,父亲是切腹而死的,而且是最痛苦的十文字切,没有人介错。”
今川义元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朝比奈泰能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父亲给我留下一封遗书,以他切腹来告诫我,永远不要叛乱,永远不要背叛今川家。”
“为什么?”今川义元被朝比奈泰熙的举动震惊到了,“令尊对今川家会很有感情吗?听备中守的描述,令尊的朝比奈家可是被家严迫害得不轻啊,而且令尊最早还是小鹿范满的支持者,和家严之间也没什么信任可言吧。”
“是的,没错,父亲在遗书里说了,他自始至终都怨恨着今川家,怨恨着老主公。”朝比奈泰能毫不避讳地承认下来,随后顿了片刻,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今川义元,沉声道:
“但他最痛恨的,是傲慢的自己。”
“父亲说,他年轻时也是和我一样的心比天高,自认为自己也是武功盖世、勇冠三军。既然朝比奈家的先祖可以靠着插手家督继承而位高权重,那他自然也可以。所以他超出了本分——超出了一个家臣的本分,做了逾矩之事,干预家督继承——最后给朝比奈家带来的却是无尽的灾难。”
“在那之后,父亲反省了很久。反省为什么自己会失败,为什么势力庞大的朝比奈家会失败,为什么天才一般闪耀的小鹿范满会失败——败给那个没有什么特点、没有什么才能、名不见经传的老主公(今川氏亲)。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想明白了那个道理。”
“平庸不会招致灭亡,傲慢才会。有才就会傲慢,傲慢就会轻敌,轻敌就会脱离本分去追求那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哪怕你再有才,也总会遇到比你更强的人。哪怕你就是最强,但周遭的敌人也绝非善类。就好像战场一般,一旦你高调地走到战场中间,周围的明枪暗箭就防不胜防,哪怕你武艺超群,也早晚有失手的那一天。”
“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谨慎地坐在战场周围的角落里,守好自己的本分。不争不抢、安分守己——是在这乱世里延续家族的唯一办法。不守本分的人,哪怕能抓住机会一飞冲天,最终也只是会更加狼狈地摔碎在地。”
“父亲怕我听不进去劝,怕我上台后像年轻时的他那样,像小鹿范满那样,因为傲慢而不满于做家臣的现状,再次去追求本分之外的事情,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决定以死为我留下忠告,要我一生一世安于本分,也要教导我的后人,万万不可有非分之举。老老实实地当今川家的家臣,不立镇主之功、不行逾矩之事。这样只要今川家尚存一日,作为羽翼的朝比奈家就能得以存续。”
·
PS:旭奈(あさひな)和朝比奈(あさひな)读音相同,因为我有着标题名必须是2个字的强迫症,所以就用了旭奈来代替朝比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