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守不必担心,贫僧断定,鸭川东岸不会有太多敌人。明日开战之时,贫僧会让大膳殿下(武田晴信)率领武田军、浅井军、北畠军、若狭武田军和筒井军进驻东福寺一代,为东西两部后援。就算有变故,也可以及时接应。」
「可以。」六角定赖和朝仓宗滴都认同了太原雪斋的这一安排——与其由六角家和朝仓家为了先锋整个头破血流,把自家的部队送上去拼命——倒不如把这烫手山芋甩给弱小的织田家,这样两边都能接受。反正这先锋也不是本着二条城和皇宫去的,而是去了容易被包抄的荒凉东岸。
管领认可,两位大佬也都同意,其余的大名自然不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意见——至少在这评定会议上不会有。反正明天到了战阵之上,大可阳奉阴违,太原雪斋也拿他们没辙。
「那今川军呢?」只有织田信长似乎还对自己刚才被摆的那一道愤愤不平,没好气地质问道:「管领殿下是总大将,自然要留在伏见稻荷神社的本阵,你们今川家总不见得也待在本阵吧?」盚
「那当然不。」太原雪斋露出了微笑:
「今川军,迂回至濑田,从东直入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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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四年(1546)年3月29日傍晚,京都东南的音羽山。此地乃是一片平坦的京都周遭最高的高点,视野开阔,战略位置极为关键。而太原雪斋此时已经带着今川家的众人策马来到音羽山麓,瞭望山脚下的京都。望着眼前的光景,他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他的头顶,是摇摇欲坠的夕阳。而他的脚下,则是上洛之旅的终点——这个国家的首都,京都。她曾见证了无数的兴衰更替,见证了无数家族一度问鼎天下、权倾朝野,最终还是归于尘土。对她而言,眼下聚集而来的这十余万大军和数十位大名,不过也是匆匆过客罢了。和藤原道长、平清盛、源义经、足利义满这些不世出的英杰相比,如今这些威震八方的名将们不过也只是些无名小辈。但即使是那些不世出的英杰,也终将被历史堙灭,更别提现在的这些一时之秀了。只有京都这座城市,会永远地留存下去。
而就在这里,就在当下,京都又将见证一场决定天下大势走向的大战。对京都而言,这或许并不陌生——保元之乱、平治之乱、源平合战、应仁之乱……但对汇聚于京都的武士和他们的爪牙而言,这却是生平第一次的,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这样将全天下洗入筛盅的乱局,多少代人都未
必能等到一次。生在乱世,对野心勃勃的武士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细川九耀、今川二引两、武田菱、北条鳞、织田木瓜、斋藤二头波、浅井三盛龟甲、六角平四目结、朝仓三盛木瓜、北畠割菱、筒井梅钵……盚
三好三阶钉拔、大内菱、尼子花轮目结、大友杏叶、游佐六盛木瓜、波多野凤凰丸、一色二引两、毛利一文字三星、浦上枪扇、赤松左三巴引两、三村丸三柏、山名五七桐熊笹、河野折敷三文字……
京都内外,旌旗招展,无数的武士高举着他们代代相传的家纹,带着十几万大军汇聚到京都,在人头攒动之中,享受着祖辈辛苦奋斗经营才留下的这场争夺天下的入场券。曾经权盛一时的三管四职家,如今却已多半沦为陪衬。而在近百余年来崛起的新主角们,是否又会在接下来的百年内由盛转衰?在这人山人海里蛰伏着的小角色们,又有几个会在接下来的百余年内成为新的天下人?
没有人知道,太原雪斋自己自然也不知道。能知道的只是那亘古不变的真理:赢的人会活下来,输的人会死。
攥着念珠的手,竟然开始颤抖起来。
「老师?」今川义元有些不安地看向太原雪斋揣在袖子里的手,「您很紧张?」
「不是紧张,是兴奋。」太原雪斋神色肃穆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竟然大笑起来:「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武士,都有着赌上家族命运搏一个公侯万代的觉悟。每个人又都有着自己的算计,实利也好、虚名也罢。那几十个、几百个、几千个、几万个各怀鬼胎的人,又会在这京都大乱里碰撞出怎样的好戏呢?赢的人取走天下,输的人家破人亡,实在是让人期待。承芳,知道吗,这是多少野心家梦寐以求的时运啊!这可能是为师我这荒诞一生中最重要的几日了。」
笑罢,太原雪斋目送着室町幕府的夕阳坠入山间,将念珠随手掷于脚下,向着京都内外的乱世英杰们甩出一个响指:盚
「来吧,诸君,这便是贫僧的第五手棋。」
「时值天文,志在天下。」
「京都洛城,一期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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