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偌大的地下室,我想当初把那么大的衣橱搬下来也确实不容易。
在灵位旁还有一个梳妆台,但上面的镜子早已经破碎了,只剩下一个长椭圆形的木框,裸着后面发黄的木板。我想当初大帅府的女主人,应该就是坐在这面镜子前梳妆打扮的吧。
然后,我拉开梳妆台下面的第一个抽屉,才发现里面堆着许多旧照片。闻着这些照片的霉烂味,我的眼睛亮了起来,立刻把它们全都摊在了台子上面。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我始终都屏着呼吸,默默地看着这些照片。随着几十年前的黑白影像,那些曾经生活在这栋房子里的人,似乎又都活生生地出现了……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的身体倚靠着窗户,似乎在眺望着外面天空。她穿着一件毛衣,微微烫过的发卷散在耳边,脸庞清爽而细致,再加上黑白影像的晕染,仿佛就是40年代月份牌里的旧社会美人。
但更让人着迷的是她的眼睛,在那柔和的眼线里,是一双淡淡哀伤的目光,正逼视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看着照片里她凭窗而立的样子,感觉就像是一只被囚禁的鸟,渴望窗外天空的自由……
第二张照片,是一对夫妇的结婚照,新娘就是刚才看到的她,而新郎也在那张全家福里看到过。从这张照片上看,他们还真的挺般配的,新郎虽然年纪偏大可穿着一身军装,身材挺拔地站着,别有一番气质。新娘穿着一件洁白的婚纱,长长的裙摆一直拖在地上,她的一只手被新郎挽着,在她的嘴角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这是身为新娘子的幸福,还是对自己最美一刻的留恋呢?反正我也问不到她。
第三张照片,她正在低着头读书,仿佛在沉思着什么。照片的背景就是这张梳妆台,在后面椭圆形的镜子里,也能看到她的样子。但奇怪的是,镜子里似乎还照出了一个人,但照片里的光线不是很足,我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但可以确定那个人所处的角度,绝不是照片的拍摄者。
后面还有十几张照片,全都是在这栋房子里的日常生活场景,只是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张室外的照片,全都在这栋房子里拍的。他们的表情大多也很沉默,极少见到有笑脸的照片,而那年轻的妻子,更多的则是淡淡忧伤的目光。
最后一张照片很奇怪,只有半张,出现的还是之前照片上那个女子,可站他旁边的似乎不是之前军装男子,而是另一个人,这张照片被减去了,看不到另外一个人到底是谁。
全部看完以后,我把这些照片全都放回到了抽屉里。然后,我拉开了第二个抽屉,发现里面有两本旧书。我把这些书拿出来一看,首先注意到了一个名字——张爱玲。
原来是张爱玲的书,一本《传奇》,还有一本《流言》,分别是1944年和1945年印刷的版本。《传奇》是张爱玲的集,《流言》则是散文集,我想这两本书,应该是年轻的妻子在出嫁之前买的吧。我随手翻了一翻《传奇》,又是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忽然,我翻到了一枚书签,其实不过是一张小卡片,上面用钢笔写着几个字——“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这几行字纤细娟秀,一看就知出于女子的手笔,下面还有一行落款——“雪兰记于民国三十七年四月一日”。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雪兰。
至于“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则是张爱玲说过的话,一定是雪兰对这句话很有感触,便在书签上把它记录了下来。
而这枚小小的书签,正好插在《金琐记》这篇的最后一页。
为什么要插在《金琐记》里呢?我轻抚着书页想了片刻,或许雪兰在担心自己的命运,会不会成为又一个曹七巧呢?就像《金琐记》里写的那样,青春少女曹七巧嫁入大户人家,就如小鸟被关进笼中,从此以后注定要蹉跎一生。
算了吧,女孩子的心思是猜不透的,更别说五六十年前的雪兰了,我轻叹了一声,把这两本书放都回到了抽屉里。
在梳妆台底下还有一个小抽屉,我打开来一看,却发现里面是一些小化妆品,有唇膏、粉底、香水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小玩意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年代感的唇膏的样子,只是里面早就干了。不过,只要想象这个小东西曾经涂抹在雪兰的嘴唇上,心里就会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是怀旧还是惆怅?
最让人忧心的是,照片上的雪兰和允儿始终长的很像。就好像是允儿的姐姐或者妹妹,要是仔细看能发现她们的眉间都有一股淡淡的忧伤。
如果说鬼姬是当初大帅请来唱戏的名角,那雪兰绝对就是大帅的妻子。难不成大帅、鬼姬、雪兰他们三人之间又有什么纠葛?或者说还有第四人,就是那张被减成两半的照片。
我突然想起我身上还有一张照片,我急忙拿出来,再次把抽屉里那最后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