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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天云醒转过来时,发觉他身处一个冰冷的房间。
他被锁铐在一架金属器械上,呈六十度倾斜竖立,在距他约两米处面对面竖立着一块巨大的镜面。他的身体不能动弹,透过对面的镜子,清晰地看到他身处的境地。这是一间封闭的内室,洁净如无菌手术室。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的气息,天花板上吸附一个硕大的圆盘无影灯,照亮室内纤毫毕现。他浑身无寸缕衣物,夹在这架金属器械上,皮肤贴着生冷的金属背板如同法医解剖台,反射着金属质感的寒光。
遍体冰寒。
这架器械犹如一体化多功能的健身器材,又像一具现代高科技打造的刑架,附各种精密的仪器,连接线,精巧的机械臂,液晶显示屏,外接生理数值监测仪,屏幕上数据曲线变动,显示着他的心跳、血压、脉搏……即时传输核磁共振成像仪、脑部扫描三维影像……他头顶上空悬精密探头,将他的脑部图像传到他眼前一块十英寸的屏幕上,影像让他清晰可见头上的情况。
头发剃光,围绕他的头盖骨一圈,标注一条深蓝色的开颅线。
开颅线在他的眉毛上约一指宽的距离,侧面齐着耳廓上沿画过。按照这条线的位置取开颅骨,他将露出部分脑组织。
顾天云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移动一下手指。意识十分清醒,他甚至比平时清醒,视力清晰,听觉灵敏,能嗅到医用消毒液各种层次的混合气味,感知到身体接触金属板表面的细微温度变化,皮肤赤露在空气的感觉……他仅是失去了行动控制能力。
他知道,有些特殊药剂注入身体后能产生这种特异的感觉,通常情况下,这种方式用于刑讯逼供,让受刑者保持绝对的知觉清醒,清晰感受到行刑过程中产生的疼痛,熬不住折磨而招供。
但他不知这架精密的刑具有什么作用,难道要为他施于开颅手术?只有一点可以确认,接下来,他将受到常人难于想象的剧痛百般折磨。
无法抗拒的疼痛,长时间的煎熬,种种非人折磨,直到他吐露一切行刑审问者想要获知的情报。
顾天云没感到多大的恐惧。清醒后,他保持着表情木讷不变,目光茫然游离,精神涣散等外表体现。他尽力抽空思维活动,维持这种意识麻木的空白状态。这是对抗行刑逼供的方式之一,提高意志控制力,降低身体神经敏感的程度,增强痛觉耐受性。在疼痛达到顶级时,他还能做到让自己陷入昏迷状态。这是历经艰苦训练才具有的一种特殊能力。
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渐渐的,意识不像刚才醒来时的那么清晰,进入了半醒半昏迷的状态。
混沌中,他几乎什么都没想,麻木如一块钢铁。
除了一个场景。那场景反反复复在他大脑深处闪回播放:苏馥跌落出去,消失在露台栏杆外……瓷器坠地的碎裂声。
没有太大的悲怆。他不能让悲怆深刻清晰化,这很容易造成他的心跳、血压、呼吸的变化,瞳孔的收缩变化,体温的细微反应等。这些生理反应能让行刑者对他一目了然。而他是个受控脑影响发疯的人,攻击同类的变异人,不该出现上述生理数值反应。
他也不能多想任务行动失败的前因后果。突发特殊情况非他能控制,一切都成为过去,无法挽回。
是的,无法挽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没人出现。他仿佛一块被母舰遗弃放逐到茫茫太空的垃圾,一粒尘埃,漂浮在幽暗无光冷固的真空,微不足道。
但他知道实情绝非如此。
室内布满监控摄像头,从各个方位窥视着他,以高清画面的方式显示在另一处地方,将他的一举一动、任何生理数值的细微反应,纤毫毕现地呈现在监控人面前。他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任何反应都逃不过实验者的探测。生死命运已非他掌握,但他的表现将严重影响局势变化。绝密任务一旦泄露,将造成无可挽回的重大损失。
即使行刑者用手术刀剖开他的身体,钻开他的头颅,将他的大脑切成碎块,他都要将秘密藏在心底。
否则,牺牲将毫无价值。
“黑镜人,你好!”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具有冷峻、理性的特质。
谢尔盖走近器械,身穿深蓝无菌服,没戴医用帽子,头发一丝不苟梳理紧贴头皮,浅褐灰兰的眼睛目光敏锐如鹰隼。谢尔盖没多看顾天云,仿佛这只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体,而更关注的是这具躯体的生理反应。神情冷漠巡视着监控仪,发出淡漠的声音,空气仿佛也随之降低少许温度。
“也许,我不该和你交谈。但谁知道呢,他们确认你失去了理智控制,只剩下生理活动,而我不这么认为……我记得,莎士比亚有一句传世名言:‘世界上还没有一种方法,可以从一个人的脸上探察他的居心。’但这是句错误的话,因为,莎翁没见识过这架仪器。”
谢尔盖粗粝的手指弹钢琴式地摩挲着器械的金属框架,如同抚摸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