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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天云等到思维最冷静的一刻,坐起身下床。
室内自动亮起来。没有灯,看不到光源,室内光线凭空出现,在感应到他的动作时光线随之明亮。光线柔和度符合眼睛瞳孔收缩的节奏,不显得刺眼。他身穿睡衣,处在一间宽敞整洁的卧室。
这是个套房,门外可见客厅、书房一角。卧室内配有衣帽间和沐浴室。
床头柜上摆放着两个相框,显示妻子和女儿的照片,一个恬静的笑,一个童真无邪的笑,眼眸水灵灵,凝固静静注视着他。
顾天云蓦然心惊。似乎符合他的记忆,但又是陌生的,除了相框,这里一切都不是他记忆中的场景,却又有着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他没再多迟疑,极力保持着平静的神色,走向沐浴间。
门自动滑开,沐浴间内光线明亮起来。他进去后门自动关闭。好像智能控制,却不见有什么明显的感应装置。宽敞的沐浴间各种设施俱全,有些莫名的物品,非他熟知的生活用品。
一面镜子嵌于墙壁,四周无接缝的镜子与墙合为一体,镜面清晰至极。
顾天云观镜凝视自身。镜中之人,似他非他,对视之时亦悚然心惊。
高度相似,细看才能察觉细微差异。短发间杂有白发,眼角微现鱼尾纹,法令纹深刻……镜子中人有些清瘦、苍老,此外几乎与他无异。他暗暗惊惶,不由地贴近镜子仔细察看脸上的色斑和小痣,审视眼瞳,扒开眼帘看眼球外结构,张嘴检查牙齿磨损程度……他脱去睡衣,侧背过身,见脊背上刺刀遗留下的那道疤痕醒目存在。
晕眩感阵阵袭来。
初步可确定,这就是与他对应的黑镜人,这具身体比他至少老了二十年。
黑镜,一个与他世界高度相似的世界。犹如镜像,他与“他”的身躯十分接近,甚至连细节都如此相同。
失神片刻。顾天云环视沐浴间,凭潜意识的熟悉感走到淋浴区。
他取下医疗手环放置一旁,启动淋浴感应。
热水冲刷而来,水温适合,均匀冲激沐浴着他。水流过皮肤,热雾弥漫,水质的滋味等各种感受真实入微……他与这具黑镜人的身体嵌合无异,无任何排斥不适感。
但内心却迥然不同。
他仰起头,任凭水流冲激在脸上,他不再抑制情感,放任痛苦蔓延全身。
心痛如刀绞。
苏馥跌落消失那一瞬间的场景一次次浮现在脑海,冲激他的心灵。
她死了……为他而牺牲。
不知道苏馥怎么判断他的行动?
指令经过量子通信加密,苏馥不可能获知行动内容,但她却猜到他的意图。在他攻击安德森时,按原则,苏馥身为安全人员必须对他采取制止行动,就像别的警卫所做的那样。但她没有……她协同他行动,拒绝他发出的阻止暗示。眼眸平静而决绝。
一旦发动攻击,难有生还的机会,即使被俘也将遭受极刑拷问。她明知情况,却义无反顾和他行动,为什么?
难道她推测出,指令他清除安德森的行动只是个“虚任务”?是对他的果敢和忠诚度的测试考验?所以才参与行动,但见他与安德森同归于尽,在危急一刻不惜以身阻挡他。
她聪颖洞悉人心,冷静锐利,勇而无畏。
但他却没能预料到,清除行动只是一个虚任务,一个虚任务,考验他是否具备牺牲决心的虚任务……他当时没能想到这一点,竭尽所能去执行任务,抱着必死之念。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但苏馥有。
她不该协助他行动,不该阻止他跃向深渊,不该就那样死了。
她的牺牲毫无价值,毫无意义。她死了。
为什么?
水流冲激着顾天云的脸,却冲不掉悲怆。他木然站在水流下,痛苦至大脑一片麻木。身体滚烫,心底冰寒。肆意的泪随着流淌的水而下,无形无尽。
不!他陡然回过神。
苏馥的牺牲绝不是没有价值。他要一定要完成终极任务,无论用什么方式。苏馥的行动告诉了他,什么是坚定的使命。在危机来临时,为维护更多人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受侵害,军人不惜为之牺牲。
顾天云紧咬牙关,强迫自己镇静,冷静,冷酷。
走出沐浴区,热风传来,迅速烘干他的身体。巡视一圈,他拿起一件类似剃须刀的物品,用力拍碎在地上,零件散落。他捡起一个部件,从中抽出一根金属细丝。
他握着这根金属丝,用尖端对准脚掌,将金属丝刺入拇指与第二根指头之间的部位,捻动着,刺破皮肤穿透肌肉。
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金属丝透出脚掌,他手持两端来回拉扯,金属丝在肌肉神经丛中来回扯动。血冒出来。他感受分辨着这种刺痛撕裂感,痛觉信号传递清晰,与脑神经逆感疼痛相比,尽管痛感等级低,但更具有切肤之痛的真实感。
进一步确定,这不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