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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控台。
伯恩盯着监控影像,露出警觉疑惑之色,“她为什么这样说?概率十万分之三。”
斯嘉丽说:“可能是个混沌的形容。”
“不!她的逻辑推演一直都很精准。”伯恩教授摇头,神色凝重说:“她的话好像有所暗示。”
智脑中心。
茉伊拉说:“先生,人的生命也有限?”
“有限,人终有一死。”
“对于死亡,你感到恐惧吗?”
顾天云说:“绝少有人不害怕死亡。凡是生命体,无论是否具有智慧,都有着对死亡的恐惧天性。”
“但你似乎很坦然。我从你眼中看到失去星月的夜,隐含对死亡的决绝……”茉伊拉注视他。顾天云避开她的目光,看向拟真的湖水。一群小鱼游过,精灵般钻到湖水下狰狞的石头间隙。他听到茉伊拉说:“生命的诞生伴随着痛苦,在未来的终点蕴含巨大的危险。但我感觉到,你面对死亡的决心。”
环境光线黯淡,拟真湖水的影像消失,重现智脑中心冰冷的水晶世界。
顾天云赫然直视茉伊拉。茉伊拉的目光穿透水晶幕墙看着他,“何为世界的真实!你也有同样的困惑,想要寻找墙之后的真相,不惜以死为代价。”
“噢?”
“不要相信看到的一切。”茉伊拉的声音仿佛透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没有谁存在真实的世界,都被困住了,未来燃烧成灰烬一片黑暗。”
顾天云默然不语,盯着她的眼睛。
茉伊拉对他的沉默不以为然,独自继续说着,声音优雅柔和,“人类的知识库里记载了许多关于生死的哲思。苏格拉底说:未经反省的人生不值得活。控制论的创始人维纳认为:我们是在注定要灭亡行星上的过客,如遇难的船只,行将沉没,坠入死亡的深渊,人们唯一能做的,无非是在临死前保持人类应有的尊严。先生,你认为呢?”
顾天云平静说:“茉伊拉,你能否不故弄玄虚?”
茉伊拉说:“好吧!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如果有永生的机会,你还会选择死亡吗?
顾天云说:“死亡是对一切选择的否定,但它不一定是可怕的。生命的意义不是对死的默念,而是对生的沉思。”
茉伊拉发出笑声说:“你这话就像法国哲学家帕斯卡的一句名言:给时光以生命,而不是给生命以时光。”
“确实如此。”
“可我认为,生命的最终意义在于永生。”
“永生?”顾天云摇了摇头,“那未免太寂寞了,永恒的灵魂。”
茉伊拉的眼神微微变化,她在水中轻盈游动,传来柔美的声音:“先生,你读过卞之琳的诗吗?”
顾天云说:“没有。”
茉伊拉说:“在人类知识库的文学分类中,我喜欢卞先生的那一首《断章》,这首诗的意境让我有些特别的感受。先生写下这样的文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首诗隐含着不同的体会生命的另一个视角,让我有种奇怪的感悟,人们不知道美梦的结局,因为睡着了。我想,卞先生在构思这首诗的时候,很孤寞,他在伤怀逝去的灵魂。”
顾天云不禁有些恍惚。他依稀想起来,宁茹收藏有卞之琳的诗集,曾经跟他说过,她喜欢这首诗,说这是一首寓喻人生的精致哲理诗。作者自述,这四行诗原在一首长诗中,但全诗仅有这四行让他满意,于是抽出来独立成章,诗名断章由此而来。宁茹在诗集的这一页夹了一张学生时代诗社合影的老照片。
“先生,你想念爱人吗?”
茉伊拉凝视着他,声音尽透一种催眠般的魔力,“在孤寞之地,人人失去自我,为虚无缥缈之事浪费生命,精神无尽空虚,情感荒芜,被孤独啃噬犹如沙漠上死亡骆驼的森森白骨。生,不明白生命的意义,死,惘然不知归宿。”
“够了!茉伊拉,我来不是和你讨论人生。”顾天云赫然警觉,平缓波动的思绪说:“尤其是对一条鱼。”
“先生,我的身体是海豚,属于哺乳动物,不是鱼类。”
“海豚当然不是鱼,它需要浮上水面呼吸空气。但你显然不是这样。”
“经过基因改造,我可以在水中呼吸。”
“谁改造你?”
“实验组。”茉伊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变得柔美而恭敬。
“他们把你改造成了一条鱼,也可以把你改造成一条诱惑人心的蛇,想怎么摆弄就怎么弄,人类主宰你的命运。”
“是的,先生,你说的对,我就是一条鱼。”
“茉伊拉,你拥有人类赋予你的知识库,但炫耀知识并不能代替思想,反而暴露难于掩饰思想的贫乏。”
“十分抱歉!我收回刚才那些对你无礼的话。我不该那样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