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水龙头关上,冲水生响起,方炽如梦方醒地收回手,手心里全是汗,他惊恐地在两腋下把手蹭干,胡乱捋一捋头发,洗手间门开了,高准蹑着手脚出来,在门口站了片刻,才低头踱回来。
“怎么这么久?”方炽听见自己这样问,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样问。
高准难堪地站着:“肚子……不舒服。”
“可能太紧张了,”方炽也窝着脖子,不看他:“还想再试试吗?”
高准立刻摇头,摇过又小心翼翼地说:“要是……要是你想让我试……”
“不用了,”方炽站起来,穿过房间打开灯,转回头又是一张和煦的笑脸:“你做的非常好,作为奖励,我带你去放松一下。”
高准眨着眼,乍亮的灯光和那张笑脸都太晃眼了。
从诊所出来,拐两个弯有一条上坡道,坡上是一个小广场,广场西面沿路有一排红红绿绿的夜店,其中一家挂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牌子“黑池”。铁门上装饰着铆钉和贴纸,方炽领高准进去,一进门就听到蒸腾的音乐声,是那种南美洲特有的奔放,来来往往是年轻的男男女女,身材都很高挑,其中有些让人过目不忘。
方炽托了高准肩膀一把,让他跟着自己走,两人顺着长走廊往左转,一晃神的功夫,视野豁然开朗,是一个标准的拉丁舞池,四周围绕着大大小小的餐台,台上摆着老式拉绳台灯和复古珐琅花瓶,客人都是讲究的,看着舞蹈轻声说笑。
“方先生,”穿条纹制服的服务生热情地和方炽打招呼:“老位置?”
方炽点个头,领着高准往背光处走,显然他是常客,高准问:“这里是会员制?”
“看起来像,”方炽频频帮他留意脚下:“其实是普通俱乐部,我没跟你说吧,我的兴趣是舞蹈,”他钟意的是个半在光中半在影中的位置,完全像对待女性,他殷勤地帮高准拉开阴影中的椅子:“可惜我不会跳。”
高准坐下,椅子很舒服,花瓶里一红一白两支玫瑰,各自朝他俩歪着头,舞池里正跳恰恰,放着《corazon de melao》,有四五对舞者,高跟鞋擦点地面,发胶和衣服上的亮片反射着银色灯光,女人棕色的长腿摆荡在男人身侧,活色生香。
“我平时累了就来这儿放松一下,”方炽把餐牌递过来:“心理医生的心理没人关爱,我就欣赏‘郎德追步’关爱一下自己。”他故作苦恼地笑着,指指场中心一对耀眼的舞者,他们脚下明朗利落的步伐就是郎德追步。
“我平时累了就来这儿放松一下,”方炽把餐牌递过来:“心理医生的心理没人关爱,我就欣赏‘郎德追步’关爱一下自己。”他故作苦恼地笑着,指指场中心一对耀眼的舞者,他们脚下明朗利落的步伐正是郎德追步。
“林林就是跳舞的……”说不上故意,高准提起她,仿佛希望方炽能说她几句不是,好满足自己阴暗的比较心理。
方炽的面颊动了动:“对,有这个原因,”他显得不太自然,抬手招呼服务员:“都是过去的事了。”
服务员拿着点餐器过来,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伶俐的双眼皮,嘴唇丰润,穿着闪亮的舞蹈服,脖子和胸口上都是汗,显然刚从舞池下来:“先生您好,今天关注我们的订阅号,可以给您打五折。”他拿着一张小卡片,是店里的宣传卡,上面有一个二维码。
“不了,”方炽朝他礼貌地笑:“我没有微信,谢谢。”
“我有,”对面高准说,他坐在暗影里,从小伙子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朦胧的轮廓,和一双搭在桌上精致漂亮的手,那双手从高级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随便点了点,转到微信扫码页面:“只要关注就可以了?”
他向前倾身,脸孔从刀锋一般的明暗交界线上浮现出来,像云破天青处的日光,像波光潋滟下的白石,正如村上春树书里说的,“美丽得摧枯拉朽”。小伙子呆住了,没回答他,身为一个舞者,他是混在美人堆里的,可这一刻,那些美好像都不值钱了,像用红蓝铅笔画在废纸上的涂鸦,一丢,就进了垃圾桶。
方炽很不高兴,指尖哒哒点着桌面,他不高兴高准从他指定的暗影里露出脸来,更不高兴这个跳舞的年轻人擅闯他的领地:“好了吗?”他催促。
好了,小伙子收起卡片,却不愿意离开:“你们……是一起的?”
高准没领会他话里的深意,随口说“是”,几乎同时,方炽冷淡甚至不悦地说:“不是。”
两个字他咬得很重,足以让高准反应过来,一瞬间,小伙子露出暧昧的神情,方炽后悔了,马上改口:“啊,我们是一起的。”
他没想到高准也改了口,跟他异口同声:“不是。”
三个人都有些尴尬,小伙子说声“谢谢”,去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