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保姆端出咖啡时,她马上换了另一副脸孔,客气地说。“咖啡是为你准备的,一边喝一边看看我儿子的照片,好吗?”
看来女人真犯贱,非要他来脾气,她才会恢复本性。
本来方原很想问问她,既然看不惯国内的人,为什么她不留在国外,而最终选择回来?但见她像一条变色龙似的,从一只刺猬瞬间变成一只绵羊,便有点心软。
不到一个小时,方原就对她喜怒无常的性情有了底。他感激那个被抢包的女孩,如果不是因为他迟到,最后把舒儿激怒,她恐怕会依着程序,一进来就要看他的毕业证书。
她是一个女律师已经够了,还是一个戴着有色眼镜看国人的海龟。说不定以前被男人伤害过,外加天生刻薄,那本三百元买回来的假证,不用打开她一眼就能看穿!而依她的性格,一旦被戳穿,肯定会认为他跑上门来坑蒙拐骗,盛怒之下一定二话不说就拨110。
险情排除。方原尽量做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对孩子的照片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让她把强盛过人的精力迅速转移到儿子身上吧。
“他叫波比。”她指着照片中站在游泳池边的男孩说。
那是一个4岁的男孩,脑袋很大,身体很瘦,眼睛很忧郁。
“他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
当妈妈的太严厉,当儿子的也为势萎缩。
“他是有一点心事,你观察得很细。”
“谢谢。”方原很快把她无微不至的礼貌学到手了。
“这就是我要找你的原因。”
“你想我怎么做?”
“废话!你应该告诉我,你可以做到什么!你不是在学校里学过儿童心理学的吗?”
又来了,这个婊子。
方原故作深沉,想了一下说:
“你如果想我帮你,必须告诉我关于孩子的一些背景情况,我才好对症下药,扮演好父亲角色,让他快乐起来……”
这婊子似乎又不高兴了,扫了他一眼,拿腔作势地说:
“首先,我要告诉你,我的孩子没有病,他非常健康,只是因为没有父亲,他有一些缺失感罢了……其次,关于他父亲的情况,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因为孩子一天也没见过他的父亲!”
“他是个遗腹子?试管婴儿?抑或你是个未婚妈妈?”
她把脸拉得像母马一样,极为不悦地说:
“你很直接,很无礼!”
“我必须了解自己服务对象的背景,才能更好地提供优质服务。”
“你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吧?”
“开玩笑,我又不是吃饱饭没事做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工作,你的事我为什么想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的就不要问,这是我对你的第一个要求。你只需要知道我的儿子从来没有过父亲,父亲在他脑里是一张白纸,那就够了。”
“好吧,我明白了,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周末,我和你一起去接他。今晚我会打电话给他的老师,让老师告诉他,爸爸回来了。在美国的时候,我一直跟他说,爸爸在中国,回到中国,我告诉他,爸爸上了太空。他不明白什么是太空,我说就是戴着头盔在飞船上飞去的地方……”
“那么说,他爸爸是个宇航员?”方原插嘴问。
“你也太缺乏想象力了!”舒儿不耐烦地说。“难道你以为他爸爸真是杨利伟吗?真是缺乏幽默感的人,我只是不想诅咒他的生父,把天堂说成太空罢了,明白了吗?”
但这也够狠的了。
“后来波比也不太问了,可能还小吧,我就以为他习惯了他的世界里没有爸爸,就像我习惯我的世界没有男人一样。没想到有个周末,他回来说,他们班杰克的爸爸从东京买了一个小机器人给杰克,他想玩一下,杰克不让他摸,说想玩就让自己爸爸买吧,于是,他就跟我要爸爸,他认为有了爸爸才会有机器人……”
方原颇有同情心地说:“可怜的小家伙,那我去城北的电子产品市场看看有没有山寨版的机器人,买一个给他吧。”
“这儿会有吗?什么叫山寨版?就是不太好的吧?我干脆托人到香港买吧。”
方原抢了她一句:“你不要崇洋媚外好不好?香港的说不定也是咱们海城出口的!”
这回舒儿居然一声不哼。
方原抓到了她的死穴了。
只要一说儿子,她就换了个人似的,全身的竖毛一眨眼就收藏起来,肌肤刹那间变得光光滑滑的,一根刺也找不着。
这个时候,午后阳光从白纱窗帘透了进来,从侧面给她的额头和颧骨镀了一层金黄,照见的只是她细密的汗毛。这个时候,舒儿显得端庄而又无奈。她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皮肤白晰,头发浓密,发质也很好,只是细看才会觉得有点粗。
方原突然生出一点怜悯,觉得这个外强中干的女人还是想做一个好母亲的。
头一桩生意就这样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