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想知道,你外孙女的父亲去哪儿了?他健在吗?”
“他人还在——但跟死了差不多!”
让一个上了年纪又有教养的女人说出这么歹毒的话,不用说,一定结怨很深。
“其实两人离婚,怎么恶劣都最好不要影响到孩子……”
“可恨的是,他们从来就没结过婚!要结了,离了,我也就认了!”施太太激动起来浑身发抖,几乎连手里的奶茶都泼洒出来。
“人家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家从来不敢公开承认她们母女俩……女儿这件事伤透了我的心!为了孙女儿,我经常跟她吵嘴,我管不住她,她又野又犟,刀架在脖子上也宁死不屈的那种,我哭过闹过上吊过,都不管用,最后就认了,就将就跟她一样过呗,如果不是我丈夫早死,我就不会来这里住,受她这种气了!”
方原不明白,既然性格像刘胡兰,为什么会做人二奶呢?况且现在网上都说没有离不成的婚,只有不够努力的小三,以她女儿的性格,应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啊。
“只怪从小纵容她!我头一胎生出来也是女儿,还没两天就肺感染死了,隔了5年才重新有了她,她出生时几乎不到五斤,身体很虚弱,所以我跟她爸处处迁就,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在小学时就不好好读书,是个很叛逆的孩子,我想只要她身体好就行;到了初一她就开始涂指甲,烫头发,高中未毕业就开始跟男孩子逛大街,为这些事她爸那时也打过她,就我下不来手。唉!”
施太太守寡多年,平日不敢把这些心事跟熟人倾诉,长久压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善解人意的年轻男人,话就有点收不住了。
“后期我看不行了,便用所有的时间去管束她,让她一定要考上大学。她的分数很低,好在人还长得好,能歌善舞的,便求了人,自费进了戏剧学院。在里面还是不争气,大一的时候,就跟一个男生拍拖,那男生家境很好,父亲是一个大企业的老总,房子很大,出入有司机接送,男孩子身边自然有一大班女孩子围着转,她就跟那孩子天天较劲,后来分了手,她书也不肯读了,很早就跑来海城找工作。一年不到就换三四家公司,一会儿做业务,一会儿做秘书,她哪像个干活的人啊!就是我当老板也会炒掉她的!好在她运气好,糊里糊涂地挣到一些钱,从来不用我们寄钱给她,还经常往家寄钱……后来跟打工那家公司的老板好了,明知他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外面的女人也不只她一个,她也要一头撞进去,她说只图他的钱,有钱就行,人怎么坏不关她的事,她现在也不想做他老婆……唉,现在的孩子我搞不懂,我生的,却跟我的性格完全不同;我教的,却跟我年轻时的信仰很不一样,我说她,她不让我管,还骂我吃古不化……现在轮到是她的世界了,我全靠她了,她要怎么灭我都行……”
施太太说着说着,浑浊的眼白迅速红了起来。
方原马上把桌上的餐巾递过去。邻桌有两个学生模样但穿得时尚的女孩,睁着眼睛吃惊地看着他俩。他朝其中长头发、瓜子脸的那个眨了眨眼,女孩子马上羞得别过脸去。
“伯母,不要难过,如果你能说服你女儿,那我就去当你孙子的爸,或者有机会帮你劝一劝她。”
“好啊好啊,你一定要帮我影响影响她,让她知道,对孩子要有爱心和耐心。她现在每天晚上都出去泡酒吧,把孩子交给我和保姆,半夜三更喝得烂醉才回来,我说她,她就说,难道我每个月交给你的钱不够吗?在她眼里,孩子只是她曾经用来要那男人离婚的工具,结果出来是个女的,那人看都不想看一眼!她自己也不想管了,说想通了,嫁了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给钱就行。有时那男人不按时给家用,她就在电话里跟他吵,然后让我带着孩子上那男人的公司要,我很不情愿,我是个脸皮很薄的人,我有自己的原则,但为了她们母女俩,只有硬着头皮,厚着副老脸上去,唉,就当为了让那个人见见他的女儿,让他顾念一下亲情吧,那毕竟是他的骨肉啊。可每次,那男人都给我脸色看,一点不当我是他的什么人——就当法律上不是,但事实上,我终归是他亲生女儿的外婆啊!我心里很窝气,我每次把厚厚的一叠钱揣在怀内,拖着孩子下电梯时,就发誓,和女儿一起把孙女带走,离开这里,回东北老家去。但女儿不肯,她已经过惯了这种生活,回不去,也没脸回去了。”
不到两个小时,方原就成为了施太太掏心掏肺的朋友。她说话语速越来越快,迫切让方原知道她内心的孤苦。她对女儿坦白的形容,让方原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从麦当劳出来,方原跟施太太道别后,朝巴士站走去。
一辆出租车从他面前驶过,方原突然想,我现在要上一个台阶了,生意会越来越好,以后还需要坐巴士吗?
于是,他以一个极为夸张的姿势,拦住了的士。现在跟两天前去舒儿的家,站在路边的心态完全不同了。
车子穿过薄暮时分的城市,因为单行道拐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