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风穿房而过,挟带着落叶的碎响,带来田里水稻和山野植物的味道。
这儿的月光也比城里的亮,从古老木窗的雕花里斜斜漏进,在水泥地面印下一张黑白剪纸,图案里,桃花的细枝也能折现,风来时,图案在地上微微地抖动,像水中花一样。
听着王靓催眠的呢喃,方原仿佛回到了儿时,回到自己的故乡。恍惚间,他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床上躺着的仨人,就是一个家。
假设一切是真的,这是一个多么温暖的晚上。
不知是累,还是潜意识里不知不觉地,他平躺了身体,肩膀有意无意间,触到了王靓侧躺的肩背。王靓感受到了,她一动不动,后来慢慢地,有点微侧过来,好像她也累了,需要有个人靠一靠。两人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但心里又觉得自然和默契。
最后方原换回了原来的姿势,他不想重蹈覆辙。
在他心里,王靓和施米路是完全不同的女人。
半小时后,娃娃终于睡沉了,王靓提起身子,轻手轻脚地从他脚边绕过,跳了下床。她没有开灯,只是走到窗边的方桌旁坐下,借着月光喝水。方原也起来,无声地坐到她的对面,两人隔着桌子,在半明半暗的天光中说话。
“娃娃终于睡了。”方原没话找话。
“是,终于睡了,真累。”
“原以为你奶奶病得不重,但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嫂嫂说也许是回光返照,她撑着要等我回来,但回来了,又搞不清是我还是姐姐。”
“你姐姐知道吗?为什么她没有回来?”
“她不想回来,她走的时候就决定永远不会再回围屋。”
“为什么?”
“她不想这里的人知道她的消息,也不想让老公那边的人知道她的过去。”
“她做过什么事了?”
“她被一个开移民公司的男人骗了,怀了孕,那人说老婆不肯离婚,姐姐非要把女儿生下来,他迫急了,就回了美国,再也没有出现。她觉得呆在老家没面子……”
“你们两姐妹都遇人不淑啊?怪可怜的,怪不得你奶奶放心不下……咦,对了,她以为我是谁了?为什么那么激动?”
“他以为你是娃娃的爸爸。”
“你说的那个衰人,就是你以前的……不对呀,她不是以为你是你姐姐吗?我越听越糊涂了。”
“枉你那么聪明,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王靓凄凉地叹了一口气,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她嗓子有点沙哑地说:“唉,到了这份上了,不能瞒你了,但你一定要发誓,不能对任何人透露我的事情,包括你那些女客户!”
方原拍胸口保证:“我绝对不说,一言九鼎!”
她说:“奶奶真是个老天真,把人看得很善。她以为我是姐姐,你是娃娃的爸爸,那个害我姐姐的坏蛋!老一代的人,总以为男人最终还是会回来认孩子的……”
方原花了很长时间,脑袋才转过弯来。
原来娃娃是王靓姐姐的女儿!
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因为认识靓那天,她已是一个妈妈的角色。她与娃娃的母女关系,在他眼里已定格成为一种像铁一样的事实。现在跑来说娃娃不是她女儿,而是她的姨甥女,他彻底被雷倒了。
不是吧?他连续问了好几遍。
“不信你明天问我叔婶呀,所以他们对你也很好奇,我不可能跟他们说你是租回来给娃娃的爸爸,他们想不明白的,我也懒得解释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所以我跟他们说你是我的男朋友,所以娃娃叫你爸爸。”
方原站在她的角度,本能地说:
“你去得太尽了,将来怎么收场?”
王靓沉默了,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表情。
后来她说,她顾不上了,因为当时姐姐要自杀。她爸爸没死前,妈妈就做了对不起爸爸的事,等爸爸一死,妈妈就迫不及待抛弃她们姐儿俩,改嫁给一个也是抛妻弃子的男人,成为围屋的陌路人。于是姐姐成了王靓相依为命的至亲。姐姐机灵,会把握机会往外突围,姐姐早就从围屋几个女人的眼神里,知道母亲的丑事已经包不住了。围屋是个是非地,她们不走,会一辈子背负母亲留下的阴影的,这个阴影也将影响姐妹俩的将来包括婚嫁。于是姐姐先杀出去,一步跳到海城,两年后,她把妹妹也带走了。王靓在海城一直跟她住一起,目睹她在夜总会里从陪酒小姐做到妈咪,最后陷入那个美籍华人的圈套。王靓一边打工,一边看着姐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陪着姐姐扔电话,砸玻璃,撕衣服,试过把电视机扔窗外,然后失眠和流泪,甚至割腕。在娃娃来到这个世界前,姐姐足足折腾了9个多月,娃娃能够保住算是奇迹。
“从娃娃出生的第一天,我就开始要学会照顾bb,姐姐因为怨恨,对娃娃的感情很复杂。她以为那个男人会因为孩子的出生离婚,然后把她带走,但一看是个女孩,她连最后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