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在的女领导女官员都很讲究的呀,何况你是企业家,在海城,我见很多职场女士在装扮上都特别张扬,像你这样保持本色的很少很少……”他不好说她上电视和在人前打扮太老土的话,只是换了本色这个词。
高小姐熟练地涂完唇彩,放好小扫子,在妆镜里左右看了看,又用尾指在下唇轻轻拭了拭,才关上盒盖,她抿嘴笑道:“搞错啦,这可不是我的本色。你现在看到的,才是我的本色。”
的确,方原也留意到,高小姐的用品都很精致,很讲究。但她跟别的女人完全不同的是,明明是一个路易威登的手袋或古驰的衣服,迪奥的鞋子,她都尽量挑花式不明显,不抢眼的,并把上面能拆的牌子都拿掉。方原的理解中她怕被打劫。
也许一个女人带着一个未成年的儿子,身边也没男人,她害怕引歹徒注意吧。
每次要去看儿子,高小姐都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个女性的柔美。这种美丽跟白天上班的衣装和面对大众的姿态完全不同。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不急,看清屏幕的号码才接。
“……知道知道,我今天忙死了,是我叫秘书不接私人电话的……是呀,昨天也失眠了,连续几天都睡不好……现在先去看儿子,你别来了,都迟到了。呆会直接去家里吧……好的,到时再说吧,拜拜。”
车窗隔音好,电话里的声音穿透性也很强,一步之遥,方原也能隐隐听到是一个女中音。他猜那人是她的女友祖儿。他见过祖儿两次,她间或陪高小姐去看小刚。
祖儿声音很中性,跟剪短发和穿格仔恤衣的外型一样,有点man。她高高瘦瘦的,从外表很难判断她的年龄和身份。方原猜她三十岁左右,从事艺术或设计有关的行业吧。
她俩的关系有点迷离,不像姐妹,胜似姐妹。感觉得出,祖儿很在意高小姐,也很关爱小刚。但小刚见了她却显得很陌生,甚至不知道怎样跟她对话。
祖儿第一次见方原时,眼神也特别奇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敌意。她会自动坐到车后座上,然后闭上嘴,听他跟高小姐说话。除非高小姐问她什么,否则她不会主动介入两人的对话当中。
合上电话后,高小姐松开发髻,让一头及肩的卷发流了下来,她拿手在上面揉弄了几下,然后从车前小冰柜里拿出一瓶柠檬水,喝了两口,放下座椅,抱着胸,以最舒适的姿势半躺了下来。方原问:“要不要来点音乐?”
她点点头,方原便打开了音响,是李斯特的钢琴曲,是原来放在里面的。
“你休息一下吧,我会慢慢开的。”他是想让她放心小睡一会。
“别慢呀,我怕小刚等急了,安全的情况下开快一点。”
她并没有静下来,一个劲追问最近小刚在e-mail里都跟他说了什么。方原关小了音乐,把两人通信的内容告诉她,她嗯嗯地听着。显然,听到儿子发自内心的信息,比听李斯特的乐曲还让她陶醉。
“小方,多亏有了你。”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谢他。“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你跟我说。”
方原只把这句话当成是一般的客气话。
半年以后的某天,他才回过神来,才知道这句话的含金量多高。多少人想得到这句话啊!因为得到了这句话,如果落在某一领域,某一方面,那就意味着得到很多,很多。
这种力量不光是来自高小姐表面所拥有的,而是她的背后。是小刚那个永远不能浮出水面的父亲。
高雅文21岁的时候,就碰到他——小刚的父亲了。那时的她天真活泼,比起现在,是另一种纯美。他是她所在的那所著名大学里,一个男生的父亲。男生住在北京一个警戒森严的院子里,而高雅文是北京胡同里的女孩,全靠学习成绩优异,才考到那所大学。
不久,男生公派去了英国。她是个独生女儿,因为父母离异,她要照顾患严重忧郁症的母亲,选择留校读研,没有跟去。
每个周末,她去男生家里,一为透透气,二为看望男生也在患病的妈妈。她帮保姆一起,推着轮椅,带男生的妈妈到公园晒太阳,读俄罗斯文学给老人家听。屠格涅夫、托斯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这些作家是男生妈妈最喜欢的。谁都知道,男生的爸妈属于那样的一个年代。
后来,男生的妈妈病逝了,男生还没读完他的博士学位。男生回来过,可是又走了。再后来,男生在信里说,感激她照顾过他的妈妈,可是在英国,他因为寂寞,有了一个女朋友。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男生女朋友的父母也在北京,是另一个院子里的人。于是高小姐很失落,在不能接受失去和妄想挽回这段感情的一段时光里,她每周依旧去男生的书房呆上一阵,弹他弹过的钢琴,翻他翻过的书,看书里划着的小道道。中午,她睡在他的单人床上,嗅他残留在枕头上的气味。傍晚,高小姐会和男生的爸爸,她叫做叔叔的那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对着远处的湖面浮着的霞光,说着男生念书时的琐事,想象男生